他行的是回敬晚辈的礼,府内还从未有人待她如此托大。师杭听见“久闻大名”四字,当即料定此人多半也自红巾军中而来。
眼前的男子已过而立之年,身量较孟开平还稍高一头,立在原地似磐石不移,看上去便是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他面黑如铁,却又不似那传闻中梁山上的“黑旋风”,除去骁勇之气,更多的则是和煦坚忍、四平八稳。
“这位是花云,花将军。”于蝉见师杭一语不发,心中暗叹,只好出言圆场道:“筠娘,他也算是二公子的义兄,与我曾有同乡之谊。”
果不其然。他们这群人,任谁都互称义兄义弟,真真假假实难分辨。不过以于娘子这样清淡孤僻的性子,倒是难得见她招待什么旧识,想来这位花将军自有些独到之处。
“不知将军现今镇守何处,又如何听闻小女贱名?”师杭并不落座,直接了当道。
“师姑娘,敝人镇守太平两年有余,虽算不得清闲,但还是能常回应天瞧瞧的。”花云面上挂着浅笑,不紧不慢道:“你与廷徽之事,在军中遍传,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些年来,元廷被俘入营的官眷足有千百不止,可如你一般能活得如此风光无忌的,却从未有过。姑娘尚且是头一个。”
初初听闻,花云实在没法将这桩风流公案同孟开平扯上关系。他眼中的廷徽,是个能动心忍性的好小子,绝不会干出此等自毁前程之事。要女人,贪美色,也该分得清敌我。应天那群混小子干的混账事再多,论总也不如孟开平此番一鸣惊人。
这段时日以来,齐文正他们都在背地里笑话,说孟开平原来好这口,也不想想生下的儿子日后是喊他老子还是喊贼子。
话虽难听,理却是这个理。他都做到一路元帅了,要什么得不到?非得要个异心的枕边人。
花云原本还没那么忧心,可后来与曹将军一合计,竟猛然发觉孟开平兴许早有预谋——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才是最最要紧的。当日,他主动请命来徽州打这场极难打的仗,关了三日城门严防死守,又将总管府翻了个底朝天。众人都只当他为的仅仅是高官厚禄,没想到他其实另有所图。
“将军谬赞了。小女是落难之人,又怎敢张狂行事?合该时时处处皆为忌惮才对。”
师杭向来是个遇强则强的,她脚下站的是自家府邸,面前又有于蝉,此刻竟凭空而来一股子硬气。
“小女无才亦无德,相较旁人,多的只是些许胆量罢了。”
花云一听,重新打量了她一番,兴味盎然道:“哦?那在下倒想见识一番,姑娘胆色几何。”
闻言,师杭也笑了。
“若我说,此刻要借将军手下一百兵士出府,将军借否?”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霎时凝滞。
稍顷,于娘子最先阻拦道:“筠娘!万万不可!”她隐约猜到了她的来意,可又不得不护她周全:“今日切莫出府!”
“你要兵士做甚?”闻言,花云面色也冷肃下来:“师姑娘,廷徽往日便是这般骄纵你的么?你看清楚了,我可并非你府中家丁,由不得你随意差遣。”
此番他简装轻骑而来,只为与孟开平一会,匆忙得很,手里拢共也就带了百余人。她张口便要借走大半,此举的确胆大包天。
闺阁女子本该谨小慎微,可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整日描画绣花的女人,通身的气质反倒有几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