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她身后,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像一座三面封闭的牢笼,仅给囚徒留出一面空白。然而,那看似留白的一面,不知道是逃出生天的出口,还是更深的陷阱。
明华章意味不明凝视着她,说:“裳裳,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只想听?到实话?。你到底去见谁了?”
明华裳手指飞快蜷了下,她握紧掌心,抬眸,从?镜中望向他,依然笑得天真无邪:“没有?呀,我谁都没见。”
明华章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似是遗憾道:“妹妹,你的耐心还是这么差。”
六岁时读书?,字总是练不好,就扔了笔不再练;十岁时学琴,一首曲子练了半个月还弹不对,就再也懒得下功夫;十六岁时终于意识到要和?兄长打?好关系,但才坚持了一年,她又没耐心了。
自从?明华章得知他其?实不是明家人,对明华裳而言属于“外男”的时候,他就主动?和?她拉开距离。镇国公也怕天生比别人多一根懒骨的明华裳把?明华章带坏了,同样?有?意将?他们隔离开。明华裳没了对照组,懒惰的越发理所当然,而明华章也能专心学习如何做一个君子,不坠章怀太子美名。
四岁之前,他们不分彼此,连睡觉都待在一起,长大了反倒渐行渐远。本来,他们可以维持这种?疏远淡漠的兄妹关系,直到男婚女嫁,各自成家。无论明华章是否恢复身份,他都会默默守护她,帮扶她的夫君和?孩子。
可是,在两人十六岁那年,她忽然跑过来缠着他,无论他去哪里她都要跟着。明华章认认真真履行一个兄长的职责,可是他们根本不是兄妹,许多兄妹做来稀松平常的事,放在普通男女身上?就会越界。
在明华章为此为难、苦恼、患得患失时,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一口一个“阿兄”,用和?对他一般无二的态度,跑去招惹其?他男郎。
谢济川,苏行止,每个人都被她叫过兄长,每个人都得到过她的关心赞美。谢济川好歹事出有?因,但她对苏行止完全是毫无因由的偏袒。
今日,甚至献花给苏行止,和?苏行止私下相约,明华章亲眼看到她亦步亦趋追在苏行止身后,主动?拉上?他的手臂。
明华章气得都快炸了。他气明华裳说着不想嫁人,却终究还是动?了春心;也气苏行止这厮不识抬举,竟敢如此对她。
等怒气过了一个极限后,就会越生气越平静。明华章平静地?和?太平公主请辞,要送明华裳先回家,太平公主和?他刚刚相认,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拂他的意思,便同意了。邵王在旁边听?到,才跟着提出离开。
之后他平静地?给镇国公府传信,让人为她准备醒酒解乏的东西。他甚至能理智地?分析,少女在对情爱懵懂无知的时候,与?自己的兄长生出好奇、暧昧,情有?可原,她及时悬崖勒马,选择其?他郎君,亦无可厚非。
可是,当初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既然无意,为什么要来招他?既然招惹,为何不能一直对他好,只对他好?
明华章说出这句话?,可谓执意要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颇有?一种?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那此生就不必再见面了的决绝。明华裳默然半晌,自得到预知梦后一直疑神疑鬼的情绪终于将?她压垮,她不再保持笑意,冷冷回眸,直勾勾望入明华章的眼睛:“那我问你,我应该如何对你?”
“我的好兄长。”
窗户没有?关紧,猛地?被风撞开,灯芯剧烈跳动?了几下,被冷气扑灭。
室内无光,显得窗外月光格外明亮。快到十五了,月亮日渐丰盈,温柔地?在天地?间洒落银辉,缕缕月光透过窗栅,积在地?面上?,像结了一层霜。
明华裳和?明华章就坐在这样?的清霜月色中,相互对望,呼吸交闻,谁都不肯移开视线,但谁也没有?说话?。
明华裳说完之后就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并不后悔。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什么不敢做的了。如今每一天都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天,明华裳不想在自己死前回顾一生时,还在遗憾该勇敢的时候没有?勇敢,有?好感的那个人没有?说出口。他们此生可以再不相见、形同陌路,但她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
他到底是谁。他对她,究竟是责任,愧疚,还是喜欢?
明华裳爆发之后就坦然了,反而是明华章,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明华裳能猜出来在他的预料之中,她善于观察,又清醒通透,只要留心肯定能察觉出不对。他不清楚她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显然,她早已心知肚明两人不是真兄妹。
更多的话?不必说,区别只在于答案。若他说是兄长,那明华裳就继续议亲嫁人,就算以后他身份公开,他们也只会是异姓兄妹;若他说是郎君,那就是坦露自己的不堪和?恶劣,他处处以君子要求自己,却对自己的妹妹生出不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