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听到,大咧咧说:“镇国公这话言重了,正常人看到尸体都?会害怕,明华章和谢济川那两个才?不正常。”
镇国公突然对明华章任职的地?方生?出些许好奇,问:“京兆府经常面对这些吗?”
“我们平常在北衙训练,不清楚京兆府的事,但我每次见明华章,都?有?尸体。”
江陵叹道,“谢济川看着就一肚子坏水,他不怕尸体不奇怪,反而是明华章,看起来斯文稳重,其实胆子极大,什么?刺激喜欢什么?。这次的尸体算好的了,上次凉亭爆炸的时候,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地?上、树上都?是烧焦的皮肉,连办案三十多年?的老捕快都?看吐了,明华章却第一个进去,没事人一样把尸块拼凑好了。哦对还?有?明华裳,他们俩可真?不愧是兄妹,明华裳有?些时候比明华章还?猛,一个人待在死人刚躺过的地?方,一直盯一直盯,我看着都?瘆得慌……”
任遥轻轻撞了江陵一下,示意他注意言辞:“死者为大,你少说两句。要不是我们疏忽,招财也不至于死。是我们对不住二娘,害她病倒,请镇国公恕罪。”
镇国公摆手,说:“这不是你们的错,华章说得对,该死的是那个疯子,二娘、招财都?是受害者。”
说到这里,镇国公突然意识到,他光是看到尸体就心悸得待不住,明华章和招财更熟悉,他面对相熟的脸,还?不得不细看招财是怎么?死的,心里岂不是更难受?
昨夜明华裳被?送回来后,镇国公所有?心神都?在明华裳身上,再没空注意其他。好像只是一转眼,明华章理所应当地?回来了,他照顾生?病的妹妹,安排招财的后事,处理亲人的情?绪,一切自然的仿佛天生?就当如此。
可是,那个站在所有?人前面,熟练地?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少年?,今年?才?十七岁。一天前,他才?刚刚失去了两个亲人。
若算上永泰郡主腹中未出世的胎儿,是三个。
镇国公狠狠怔住了,从什么?时候起,连他都?习惯了让明华章挡在前方呢?章怀太子的死太悲怆,已成?了他们这些旧臣的心病。这些年?镇国公对明华章的教养不敢有?丝毫懈怠,恨不得他拥有?天下所有?美?德,但今日镇国公才?惊觉,明华章似乎太懂事了。
永远独当一面,永远沉稳可靠,时间太久,以致大家都?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疲惫,会坚持不下去。
镇国公突然问:“你们觉得,明华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他们不可能?说坏话,任遥想?了想?,认真?道:“他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江陵平日里牛气哄哄的,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好,此刻却道:“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别人来说,哪怕是我爹,我都?觉得他们在吹牛,但如果是明华章,我就相信。”
镇国公听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是真?心认可明华章。他望着野蛮生?长、蓄势待发的春意,默然一会,问:“那你们觉得,裳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起这个,任遥和江陵的表情?都?轻松很多。任遥立即说了许多优点,比如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聪慧灵巧、胆大心细等?,江陵不方便直接夸明华裳,任遥每说一个,他就在旁边点头:“嗯,我也这样觉得。”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很有?趣,镇国公不禁笑了。笑完之后,是沉甸甸的茫然。
他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明华裳聪慧灵巧、胆大心细,才?惊觉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他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明华章身上,满心满眼都?是不能?辜负章怀太子殿下的信任。他给明华章施加了过高的期待,却疏忽了自己的女儿。
他以为给女儿提供最好的物质就是对她好,却忘了孩子最需要的,是陪伴。
若瑜兰在,定不会如此。若雨霁在公府长大,和裳裳相伴,也不会如此。
镇国公想?到往事,心情?愈发沉重。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亲手送走了妻子和长女,连养在身边的小女儿也没尽好父亲的义务,实在愧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