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踱步到殿中,推门而入时只见观御半侧着身屈起一条腿坐在榻前,青丝垂顺地披在他的身上,与衣裳上暗金丝线织绘而成的金莲纠缠在一处,挡住些许视线。
观御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询春没能看清。
他刚刚窥见一点雪色,尚未来得及细看,观御便将那东西收了起来,起身时神情已然恢复平常,向来平静的眸子中也再无半分多余的情绪。
观御有意隐瞒,他便猜是与涟绛有关,为此不由得长叹一气,继而转身合上门窗:“兄长,你当真想好了?”
观御重新煮了一壶茶,闻言仅仅是“嗯”了一声。
询春望着热腾腾的水汽,又扫一眼桌案,心下难免叹气。
前几日观御找到他,问他三界中除却以九尾狐之身斩杀魔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思量许久,翻阅诸多古籍,才终于明白这事无解。
涟绛生,则魔骨生;涟绛死,则魔骨死。
别无他法。
观御许是早已料到会是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回答,是以听询春说完,他只是轻轻颔首,神色藏在晦暗的光线下,让人捉摸不透。
询春以为他终于认命,熟料翌日便见他割掌放血。
“日后记得盯着他用药,外敷内服都要盯着。若他嫌苦,可以拿些蜜果蜜糖给他。”他将血制成粉末,递给一旁白灿灿发着光的灵体,“他吃不饱时,还麻烦你将此物置于饭菜中。”
灵体接下白玉瓷罐,里头的粉末颜色猩红,掺着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气。
“不用多放,”观御将手擦净,叮嘱道,“免得叫他察觉。”
灵体颔首应下,折身走出长生殿,化成一缕白烟在眼前。
见状,询春喉头发紧,头皮发麻,捏着折扇站了良久方才问:“你好不容易重新生出情魂,怎么舍得……舍得剖一半给他?”
观御就着伤口流出的血在臂上仔细描画着,闻言半抬起眼皮:“情魂因他而生,全都给他也不为过。”
询春咬住舌尖,咽下嗓间酸涩,未尝不觉得心疼:“那千年后呢?”
——你可以以苍龙之躯镇压魔骨,伪造魔骨已死的假象,保他千年平安。那千年后呢?魔骨再次破印而出,又有谁护得了他?
“我只能给他一千年,”观御敛目,看上去有些苍凉,“以后总会有别人爱他。”
那是询春第一次见观御落泪。
无声的眼泪,不知何时便顺着眼角滑落,在光影里格外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