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磨砺,把一个翩翩少年、白面书生,脱胎换骨,变成一位颓废的老者,当年那位五官端正、光华袭人、活力迸发的清纯少年不复存在了。那张白净细嫩的脸,变得粗糙消瘦灰暗;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被下垂的眼线、杂乱的鱼尾纹压缩成两条细缝儿;丰润的嘴巴被稀疏、卷曲、花白的胡子围拢,变成干枯的盐碱地;乌黑油亮的小分头变成蓬松的足有八九寸长的沙蓬草,被他用手拢到头顶后再用一顶破旧的列宁帽严严实实罩住。他那双细细长长、能写一笔好字、能打一手好算盘的巧手,变得肮脏弯曲,指甲足有一寸多长,被卷烟熏的焦黄焦黄。年复一年的套在身上的中山装破旧脱色,油渍麻花的袖口、裤口,磨出缕缕布丝儿,一双斑驳的破布鞋踩倒后根儿趿拉着。单调、空虚、寂寞、无助,古文秀失去了清高自傲的本钱,总爱往人堆里挤,也喜欢人们到他那光棍房里串门子聊天,打发漫长难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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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到古文秀家里串门子的,都是些闲的无聊的、爱红火好逗乐子的人。
今天是腊八节,天寒地冻,古文秀身边围着一伙人,显得小屋里格外暖和。不开壶说:“娘的,就数腊八节过得寡淡哩,一碗红粥就算过节了,真不知道老祖宗是怎样流传下来的?”
刀子嘴说:“庄户人扯球蛋,不是叨屄话,就是叨茶饭。时节好过,日月难过。你吃糠咽菜没人知道,吃肉喝酒也没人知道。”
古文秀说:“古时候腊七腊八,三九严寒,滴水成冰,正是刨冰积雪的好时光,清晨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好干活儿不是。”
二善人说:“俺小时候年年腊七后晌去滹沱河刨冰哩,俺能从冰块里的颗粒中推算出明年种啥收成好。”
不糊涂左晔说:“如今种地讲究科学,谁还信那玩意儿!”
“哈哈,俺就是为办玩意儿来请教大家的!”话到人到,任凤鸣带着一股冷风闯进屋内,一屁股坐在炕头上说:“人们既然选俺当会长,俺就得干出个样样来!”
鬼见愁任丑丑闷着头说:“有啥稀罕的?还不是老一套:三个脑哥一条龙,四个斗子一座城,男的女的鬼抽筋,让人看着就闹心。”
任凤鸣说:“俺想多搞点玩意儿,想点老杆,想请古秀才、二善人到老爷庙收布施款,想攒点钱给关老爷重塑金身,请各位帮帮忙,不知?……”
二善人兆归唐有些激动地说:“阿弥陀佛,大会长有此善举,小的能不从命?”
米田共说:“给泥胎花钱?再给泥胎磕头?孝敬泥胎,还不如伺候俺老婆管用哩!”
尚步正说:“口外人们管当龟的叫泥头,俺看你米田共的脑袋最少在泥糊糊里泡过,一说话就带股子鳖味儿!”
古文秀马上褒贬尚步正:“你呀,一说话就举起歪把子伤人哩!尚步正真是上不正!”
李煌指着米田丰调侃起来:“你呀,米田共就是一堆‘粪’!”
醉驴儿爬到米田丰跟前,用鼻子嗅嗅,捏着鼻子说:“哎哟!真有股臭味儿哩!”
米田丰大声为自己正名:“俺叫米田丰!不叫米田共!谁再叫俺米田共,俺,俺,决不答应!”他怒气冲冲跳下地走了。
李煌在屋里大声喊他:“米田共,丢下东西了!”
米田丰答应着跑回来问:“俺丢下啥了?拿来!”
李煌白了他一眼说:“你能丢下啥?丢下一股臭味儿呗!”
米田丰尴尬地说:“你这家伙就会作弄人!”
屋内传出一阵笑声。
古文秀说:“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