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桦道:“月桦便在此弹奏一曲,感谢两位方才出手相助。”
八角亭里琴声再起。李月桦伸手轻轻抚琴,琴音如水般在指间流动。
她先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然后弹了一曲《广寒秋》,最后弹了一曲《长相思》。
顾林书举着茶杯一动不动,茶水腾起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睛。外面很冷,他的鼻尖和脸颊冻得通红,唯有脚边燃着的火盆带来一点温暖驱散了些许寒意。两座石亭遥遥对望,大雪悄然无声的在琴声中坠落,似是一瞬间拉长温柔了无尽的岁月。
《长相思》的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里,空谷中只余水声激荡,耳边却仍似有余音缭绕。顾十用力鼓掌道:“三姐姐琴艺高绝,佩服佩服!”
亭子里传来李月桦的声音:“你佩服什么。我方才弹的曲目叫什么名字,你可知晓?”
顾十一噎,顿了顿道:“虽然听不懂,仍觉犹如天籁,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引自唐杜甫《赠花卿》)”
李月桦莞尔。
顾十用胳膊怼怼顾林书,冲他眨眨眼睛:“九哥,我说的对不对?”
顾林书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
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犬吠声,李昱廷李昱枫两兄弟背着长弓带着狗,领着一众仆役从山上下来,远远看见顾家兄弟两人坐在石亭里,李昱廷笑道:“咦,你们也在这里?”
四人见礼。李家兄弟大步走进了石亭,将猎得的兔子往地上一扔。后面跟着的仆从开始给石亭上挡风的围帘,又架起火盆生火。不过片刻就将原本四面漏风的破石亭围得十分温暖舒适。顾十见状喜到:“我刚还说失策,我和九哥两个人自己上了山,幸好遇到了你们。”
李昱廷笑道:“这里后山最好围猎,野兔野狐众多,平日里我们也常来。这会儿得了几只兔子,正好烤着吃。”
仆从拿了兔子下到下面潭水边去清理,石亭里火盆升起,驱散了寒意,外面用来烤兔子的炭火也架了起来,过不多时,清理好的兔子被架在火上,刷上一层盐,烤得滋滋冒油后再刷上一层蜂蜜,香味四溢。
顾十道:“还以为今日嘴里要淡出……”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八角亭,收回了嘴边的话,“你们倒是准备齐全。”
李昱枫笑道:“素斋虽好,我却不喜,总归没有肉香。”
李昱廷道:“可惜四妹妹五妹妹见天寒不愿跟着出来,只有三妹妹有这口福了。”
不大功夫兔肉就烤得表皮金黄,焦香扑鼻。李昱廷切下两个兔腿,用盘子装了吩咐人送给对面八角亭。李昱枫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晃了晃,笑道:“美酒佳肴,佳肴需得美酒相配。幸好我这里有一小壶秋海棠。”
巴掌大的瓷壶,四人轮流一人一口就见了底。
大雪还在落着,落雪并没有使天色转晴,天空依旧一片灰暗,随着时间流逝越发阴沉。仆从在石亭里点起了火把照明。
远处传来钟声,寺院里敲响了午钟,那钟声厚重悠远,一声接着一声,在山林间传开,钟声震得树枝上簌簌落下不少积雪。
猎犬们原本在石亭的地上挨着火盆趴着,护卫们把兔子的内脏拿了出来喂它们,将它们引到了石亭外。烤兔浓郁的香味飘散着,随着钟声天边扑簌簌飞过去一群不知名的山鸟,划过暮灰色的天空消失在远处。
昌邑和同安落着大雪,京城同样阴云密布,铅灰色的乌云暗沉沉的压满整个天空,大雪将至,寒风如刀,街上的行人低着头揣着手步履匆匆,往日熙攘的长街上如今小贩全无,显得格外清冷。
一个小太监不顾规矩的在宫里狂奔,天寒路滑,他猛地摔了一跤磕在殿前的石阶上,他顾不上疼痛和狼狈,在一众宫女侍从惊讶的眼神中爬起身扑进殿内,直扑到正在闭目小憩的马公公身旁,仓惶颤抖着开口:“公公!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殁了!”
四日后,京城,丞相府。
整个丞相府一片缟素,笼罩在一片哀凄的哭声中,丞相夫人哭成了泪人,几度在灵前晕厥过去,丞相的长子携一众亲眷在灵前回礼,神情痛苦,巨大的哀痛如巨石一般几乎将他压垮。
一辆马车停在丞相府对面,车夫低声对身后说道:“老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