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公主成为了皇太女,宋霭起先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他坐在京兆府里看着偌大繁京你方唱罢我登场,三皇子得意过,大皇子得意过,二皇子得意过……他们又都去了哪儿呢?
真正让他改观的是,皇太女她借口自己做梦梦到了神宗,停了陛下的修陵。
皇太女,相比较其他皇子,她不过是个陛下的无奈之选,换了任何人到了她的位置上都应该依附于陛下才对,可她偏偏就敢在自己并无足够依仗的时候为了繁京百姓掀了桌子向朝廷、向世家、向她的父皇要钱。
朝中人仰马翻,宋霭却乐得躲在府里偷喝了两瓶好酒。
那之后,他就是世人所不知的“太子党”了。
从前的皇太女、皇太子,如今的陛下最喜欢的就是账目分明,他自然要把账做好做稳,做得全天下都没人比他更好才行。
别说那些从东宫时候就跟着陛下的女算官们,就算这整个大启所有的州府老吏同台算账,他宋霭也能是让陛下最满意的一个!
“陛下关心农桑,百姓之幸也,想来这物候之变也不过是一时之困,很快就能过去。”
只有宋霭自己知道,他这溜须拍马的话到底有多么的真诚。
万俟悠想的不仅仅是百姓能不能吃上饭:
“天候有变,农事艰难,各地百姓想要保住自己的
地也难了。前两年流民遍地,各地的隐田隐户也比从前多了不少,越知微在东南,卓妩君在西南,孙瑶瑶在淅川,韦琳琅在淄州,朕让她们用抛荒地和收缴来的藩王田地重新均田,都做的很是艰难,百姓落入各地世家之手,难回故地,各地豪强趁机占地……”
要不是因为她们在下面行事艰难,万俟悠也不会想到在各地开公学和吏科。
尤其是淄川一代,世家豪族早就当作是自己的掌中之地,临淄王死了,他们就把整个淄州都看成了自己的地盘,韦琳琅出身清流门第,祖父韦存友生前是青山学院的山长,学生遍布朝野,就算如此,她去了淄州也是被人堵门三月难出。
好好一个朝廷委派的淄州别驾,差点儿被饿死在府衙里,幸好韦琳琅也没那么笨,在府衙里顿了三个月,她凭借十几年前的案卷怀疑卢家侵占官粮勾结造反的临淄王,又让人向守军求援,这才有了破局的机会。
见陛下垂眼为难,宋霭想了想,说道:
“均田一事干系甚大,陛下要是想要此事能成,微臣斗胆进言,均田一事不能只用越巡按这些人,她们大多从东宫时候就跟在陛下身边,又是女子,实在是太过惹眼,天下豪强同气连枝,知道了陛下的意思,只要越巡按她们稍有动作,那些高门豪强就能想出几百种法子对付她们,哪怕她们身上有圣眷在身,可只要一点点从陛下处下手消去对她们的信任……如此一来,她们如何成事?”
万俟悠抬起头,看向这位一贯过于沉稳的京兆府尹。
“你的意思是,朕应该让这些豪强顾不上她们?”
宋霭连忙盛赞:“陛下圣明。”
万俟悠放下了手里的折子。
“我本以为那几个地方刚刚受了灾,藩王手里的地也都被朕收回来了,怎么都该比旁处行事容易些,倒忘了那些人一贯贪得无厌,朕以为那些地已经归了大启,他们倒觉得一场洪水下来是老天爷给他们赏人赏地。”
宋霭低下了头。
远在地方的豪强负责给人添堵,身在繁京的就负责在陛下的面前抹黑那些推行均田的官吏,偏偏她们还是女子,污起名声来也容易。
“既然给脸不要,那就换个法子吧。”
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陛下起身,一身的银红色在外面白雪的衬托之下越发繁盛明丽,犹如一团在冬日里灼烧着风雪的火焰。
“从明年开春起,整个大启所有州府道,都开始量地查田,查隐田,查隐户。”
手指在桌案上轻巧了两下,陛下微微侧头看向宋霭。
她的眉目依稀还有几分年少时候的张扬和明秀,也因为身上极强的君威之势而越发慑人。
“闻尚书年纪大了,精神也有些不济,宋府尹,你可愿意接了户部尚书一职?”
说完,她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