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急了,跪伏下来喊道:“是邀您进宫的啊,公子!”
公子平双眼一亮,推开凭几三两步跑下来,揪起那小厮的衣襟,急急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抖着回话,“是宫中内侍来传话,公子职邀您进宫啊?”
公子平面上登时大喜,眼珠子一转,却回过神来,道:“可说是何事?他怎会无端邀我进去,蓟城人又怎肯放我入宫?若不是秦王攻下了宜阳,易后得势,我如今还进不了这蓟城呢!”
小厮道:“公子您忘了,过几日便是易王忌日,燕人重礼,您是长孙,公子职邀您进宫,斋戒同赴太庙祭拜,燕人怎会不允?机不可失,正是在蓟城人面前重立威信的好时机啊!”
公子平丢开小厮的衣襟,抚掌大笑,一连说了三声好,“你说得没错,正是提醒他们,本公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这公子职,尊礼法讨好臣民,我就看看他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子平偏头对一旁的婢女道:“速速去告诉易后,请她即刻梳妆,与本公子一同入宫!”婢女诺声退下,公子平自己喜笑颜开,在厅中踱步,整了整头上玉冠,又理了理身前衣襟,一拍腰带,冲小厮命令道:“快去备车,本公子去换套衣裳便出门!”
待公子平打扮好,往前院走去,抬眼便见门外青铜轺车已在等待,车下却并无一个婢女,便知道燕易后未到,立在廊下心焦脚跳地等了半晌,终于看见燕易后扶着婢女,黑着脸朝他走来。
公子平立马迎上去,也不顾及旁人,当即扶起燕易后的手臂,快步朝门外走。燕易后冷冷一哼,一把甩开公子平的手,道:“扶我做甚?你不是独独心向着他人吗?还管我这老太婆?”
公子平此刻心暖如阳,哪里有一丝怨气,只陪着笑脸贴上去道:“我的好祖母,你哪里是什么老太婆,打这里出去,只满街人将你认作我的姐姐而已!我的这颗心,向着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燕易后面上神色稍缓,也不说什么,只随他出门,由燕易后扶着登了车。青铜轺车车毂滚滚,向燕王宫驶去。行至燕王宫前,公子平下了车,扶着燕易后下来。
此刻的燕王宫门前清冷,宫门大开,侍从只对他们视若无睹,燕易后往宫门内一瞧,凤目一转,抓住公子平的衣袖道:“平儿,我觉得不对劲。”
公子平往左右两侧瞧了瞧,亦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敌心中雀跃,只安慰燕易后道:“易王忌日在即,清冷些也是正常,自从齐兵攻入蓟城,蓟城何时繁荣过了?这些人都公子职换了,这才无礼了些,不必担忧!”
燕易后也觉有理,点点头压下心中不安,随公子平步行入宫。
燕王宫宫门到正殿台阶前,还有宽阔广场作缓冲,燕国地广人稀,这广场更是建得敞大,此刻四下无人,只听见风声扯紧,旗帜招招,只叫燕易后一颗心都被攥紧了。
公子平觉察,低头柔声宽慰她,“莫怕,有我在呢!易王忌日在即,燕人重礼法,不会……”
身后战鼓声隆隆作响,如若雷鸣,公子平回头一看,但见城墙之上刀兵乍响,机关弓弩一瞬间摆满,身边军甲声齐作,只见皮甲燕兵手握长矛短盾牌,从广场三边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燕易后大惊失色,身后公子府家老大喊:“保护公子!”声音刚落,公子府府兵齐齐上前,刀剑对外,将公子平与燕易后围在了其内。
燕易后侧目看向台阶之上,公子平蓝袍玉冠,正立在那九九台阶之上,双手背在身后,身侧,站满了燕国朝堂的文武百官。燕易后怒火攻心,直指公子平:“好你个公子职!易王忌日在前,你就是这样逼迫你的长兄,逼迫你的祖母吗?你还有何脸面祭拜易王!”
未等公子平回答,燕王宫大开的宫门之外,蓟城百姓早已被隆隆鼓声吸引而至,不少已经挤入广场之中,不怕那流矢刀兵,只一个劲儿想看清楚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职见臣民齐聚,低头俯视场中困兽,声音平稳,不怒自威,回**在宽大燕王宫中:“公子平私通齐国,卖国宫变,引狼入室。齐国细作密使潜入蓟城,已经人赃并获,公子平,你可知罪!”
公子职话音刚落,身后侍卫压着一个灰衣短褐的男人上前,推下台阶。公子平一见那男人的脸,当即吓得面色煞白。
燕人彪悍,见此刻公子平无话辩驳,便知道公子职所言非虚,前头不知是谁先骂了一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听人声鼎沸,此刻公子平再想辩驳,却只被唾沫掩埋,无论如何也无人肯听了。
台阶之上,战鼓又响,人声渐收。公子平只觉得嗓子都着了火,咽了口唾沫正想为自己辩护,却听上头公子职声音响起——
“燕兵听令,护我民众,除我奸佞,放箭!”
城墙之上,弓弦惊响,燕易后大喊一声,想要往前扑过去,却被人群之中数只手捉住,丹蔻指甲往前,燕易后闭上眼前,只见箭矢如雨,下一眼,公子平转身面向她,嘴唇微张,似是说了什么,却叫她听不清楚不可分辨。公子平身躯无骨一般倒在自己府兵的尸体之上,箭矢骤停,蓟城百姓涌入,拳脚落在那早无活气的身躯之上。
九九石阶之上,公子职扫了一眼台下,垂下眼眸,侧身对旁边一袭黑斗篷拱手深深一躬,道:“多谢泊宁姑娘。”
蒋泊宁解下头顶兜帽,看一下眼台下燕易后,对公子职躬身回道,“多谢燕王暂留易后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