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重犯的小吏在幽州大牢前同狱官交接犯人,清点人数、身份,无误后签字用印,这趟差事便算完了。
押解官一年?要来两次幽州,同这狱官甚至算熟识,差事完成了,便说:“这趟差事真是赶得?急……”
狱官沉吟片刻,让人把新送来的这批要犯都投到营地去:“正巧,新建的营地正缺人手,先把他们都带过去吧。”
朱熙在一群犯人里毫不起眼,被?裹挟着往前。他这一路不好受,原本以为他爹会给他在路上打点好,但负责押送的人根本软硬不吃,对他动?辄打骂,特?别是他爹原本还说让护卫一路护送,结果说好的护卫和仆从也不见人影。
他这几千里下来,命都去了半条。好不容易到了幽州,想着这下总该会给当地的官员打点好,结果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他刚起了个话头,就是一鞭子抽下来。他已经被?打怕了,只好乖乖地跟着往前走。
负责押送的都是酷吏,对这群流放的犯人没什么好脸色,扯着链子催促他们走快点,总算在日头快落的时候到了新建的营地,准确来说,还未建好,到处都有和他们一样戴着镣铐的人在平整土地、搬运砖石,辛苦地干着。
“头儿,”那小兵对着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说话,“新来的犯人。”
“给他们编号,送进去吧。”那百夫长看着很是年?轻,身量颇高?,眉眼也生得?好看,细瞧之下甚至能用漂亮妩媚来形容,只是身上那股子煞气与?英武压下了这种好看。
朱熙却越看越觉得?这人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让他印象深刻。
是在哪里见过呢?他此前从未出?过长安,这样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也没有去京城的机会,他怎么会觉得?他面?熟呢?
那百夫长对人的目光极为敏感,瞬息便锁定了朱熙直直盯着他的目光。
他挑眉,露出?个有些意外的神色:“你——”
朱熙却在这时大喊,他脸色怪异得?厉害:“我想起来了,你是萧——”
他话还未落,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哨音,继而?号角声响,人人色变。
“敌袭!”
风沙漫过天际,四野似乎陡然暗下来,风雨欲来。
……
山中多?雨,下不了多?时便会停,萧沁瓷已然习惯了。春日雨水缠绵,落下时便如三千烦恼丝,萧沁瓷不甚喜欢。怪道行?宫中各处宫殿都以木质长廊相连,萧沁瓷原本还以为时是特?意建成这种风格,现在看来是还有雨水之故。
她换下了轻软的鞋履,只着木屐,但雨水飘进长廊,还是容易将?裙摆浸湿,她从甘露殿回来,先去泡了汤池才觉得?足上的寒意散了。
半夜里又下起了淅沥小雨,萧沁瓷睡不安稳,莫名醒了一遭,她盯着帐顶的镂空掐丝银香囊看,微风从帏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将?香囊球吹得?轻轻晃动?。
下一瞬殿外有人叩门,梁安急促道:“陛下,宫中急奏。”
萧沁瓷心脏骤然紧缩,身旁的天子已经翻身起来了:“你先睡。”
雨敲梁瓦,殿门一开风声雨声便一齐呜咽着进来。
皇帝披衣出?去,殿外传来细语,萧沁瓷听不分明,只能听到几个诸如“西北”、“战事”之类的字眼。
脚步声往外,渐渐变轻、消失——皇帝领着人走远了。
萧沁瓷再?睡不着,同样起来了,她行?至廊外,不知出?了何事,有心想要去探听情况,但又知今夜的事与?往常的事不同,不是她能随意打听的。
檐下的铁马被?吹得?叮当作响,细线纠缠在了一起,萧沁瓷看了会儿雨珠顺着檐瓦滑落,又过片刻,冯余匆匆来禀,道皇帝已经起驾直接离开行?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