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姑姑皱眉,显是不满意萧沁瓷的处置,但她是主子,既然发了话就没有改口的道理,不过兰心还是觉得萧沁瓷待宫人太宽和了些,让他们愈发惫懒,忍不住道:“夫人,您还是应当赏罚分明,这观里的人都被您惯的不成样子了,这次坏的那间屋子可是临着寝殿呢,这样禄喜都能疏忽,实在该罚……”
萧沁瓷拾级而上,闻言停下来看她。兰心姑姑被她淡淡的眼神看得不舒服,“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萧沁瓷别过眼,继续往上,“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不容易,不必如此苛责。”
“这宫里人人都不容易,若没个章法岂不是乱套了,我知道夫人——”
萧沁瓷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姑姑现在不也在违逆我的意思吗?”
兰心姑姑最开始到萧沁瓷身边来时也不是如今这般样子,长久的主弱仆强这才将她的心养大了,她背后有太后撑腰,又远着永安殿无人掣肘,逐渐握住了萧沁瓷身边的一切,也拿自己当萧沁瓷的半个主人了。
太后忌惮萧沁瓷的稳重,在兰心姑姑这里却只觉得她这性子似个面人,宫人犯了错她和颜悦色从不苛待,对着自己也是毕恭毕敬,乍然听萧沁瓷这样一说让她生出一阵难堪。
她不敢顿在原地,仍是跟上去,细细去看萧沁瓷的神色,见她平静的说:“我同他们也无甚区别,不过是太后娘娘怜惜我,才拨了人来伺候,我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主子。”
萧沁瓷话说得清淡,却让兰心立时住了口,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方才萧沁瓷看她的眼神,心里便刺刺的。
她疑心是萧沁瓷对她不满已久,借着这个机会来敲打她,暗指她把自己当成了主子,处处做起萧沁瓷的主来,此时借着萧沁瓷的话一细想,没让她反思自己,反而对萧沁瓷生出些许不满。
兰心是太后拨来看顾她的人,她对太后忠心耿耿,当初因着萧沁瓷出家也一并落难来了这冷宫似的清虚观,她不曾生出怨言,只是对比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姐妹难免会有唏嘘嗟叹,心中只等着萧沁瓷出宫去自己好回太后身边。
如今眼见得萧沁瓷得了圣上青眼,要苦尽甘来,她却还未得势便迫不及待地打压起自己来,怎么能不叫兰心姑姑心中气闷。
兰心姑姑这样想着,便也在话中带了出来:“主子便是主子,奴婢便是奴婢,如何能混为一谈,夫人是有大造化的人,以后这样的话还是莫提为好。”
萧沁瓷不如往常一般见兰心姑姑生气就柔声安抚,竟顺着她的话淡淡道:“姑姑明白就好。”
兰心姑姑阒然抬眼,正巧萧沁瓷提步进了内殿,只留给她一个袅娜背影。
她果然是故意的!
兰心姑姑暗恨,但萧沁瓷又不曾说过什么重话,只是不软不硬地敲打了她一句,她为主自己为仆,从前她能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对萧沁瓷多加教导,还是因着萧沁瓷自己逆来顺受,从不多言,如今萧沁瓷有心要在她面前立威,她这个奴婢还敢以下犯上刺回去不成?
不过从前她倒是没看出来,萧沁瓷竟是这样一朝得势便猖狂的人,她还不曾与天子过了明路呢,不过露了点苗头她便张扬,心性不坚也不定能走多远。
兰心姑姑想着,面上却恭敬了许多。
……
梅花泣露,夜引暗香。
仍旧是永安殿,日影方歇,在殿中落下一层明暗起灭的光影。萧沁瓷就跪在光影之中,身周似披了朦胧的纱,其下蜿蜒出皎洁如玉的一段白瓷,盈着半弧神光。
殿中空落落的,寂静得只剩下他二人。
萧沁瓷抱着满怀红梅,香气热烈芬芳,那灼烈的红一路烧过白瓷,留下靡丽的艳色,薄红染上丰润盈盈的瓷胎。
在梦里皇帝终于能遵循本心,肆无忌惮地去做白日就一直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他如愿以偿的用梅花顺着那弧度挑起萧沁瓷的下颌,看她潮湿的一双眼睛,里头的神情都被雾气裹着,叫人看不分明,
她生得那眉、那眼、那跪伏时恰到好处的柔弱姿态,无一处不贴合皇帝的心意。
萧沁瓷袖间的梅花香冷冽,馥郁的香气掩盖了皇帝曾嗅到过的另一种香,幽微清甜,是她曾经留在玉如意上的,经久不散。
她那样安静、柔顺,无需言语,引诱着皇帝对她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