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旺借来箔,晾干红薯干,把它上圈后,决意要分家。柳俊说再等几年分、那样,家底就厚实点、能风风光光打发闺女;说他俩老了,若现在分了家,没本事挣钱了,以后打发闺女寒寒碜碜的,别人会笑话的。根旺说打发闺女不比娶媳妇,穷,穷打发;富,富打发;啥没有,打个包袱也打发;说民国三十一年,为了给家里省口饭,有的老哩净身就把闺女打发了。柳俊只得同意分家。根旺又向队里要处宅子;估摸了家当,便让媳子去娘家,叫孩他舅得空来分家。
柳俊去到娘家。父母已故。大弟弟在外工作;柳俊便去了二弟家。娘家人“姐呀姑”地喊,问长问短。晌午做蒜面条饭。吃罢饭,柳俊说了分家的事。弟媳说:“过得好好的,咋突然分家咧?”柳俊说:“啥过得好好的耶!我能天天来说生气,叫你们挂念我呀!”二弟问:“生啥气?”柳俊说媳妇麻糜不分,见天吵架。弟媳说:“我看她们说话可好,不像麻靡不分的样呀!”柳俊说:“她们再麻靡不分,在恁面前也不敢表现呀!”二弟说妯娌们吵架属正常;只要他们弟兄们合得来、就不能分。柳俊说妯娌们一吵,嘟嘟哩弟兄们会合得来吗?二弟想想,说:“那就分吧!恁俩也把事给他们办完咧,也上年纪咧,该让掌柜、让他们操心咧。”又领着她去了三弟、四弟家,共同商量了分家的事后,柳俊就走了。弟弟、弟媳、侄、侄女让她多住几天。柳俊说得空再来。众亲人依依不舍地送她出过道口、仍在送。柳俊说:“别送咧!”就回家了。
这日,根旺上集买回来两口锅、两把菜刀、俩个勺子,四个碗,放在灶房里。第兄仨见了这些物件,知大要分家了。
春光走到院里。此时,根旺圪蹴在树下,勾着头,正吸烟。春光问:“大!要分家吗?”大看儿一眼,又勾了头,说:“恁都长大嘞,该岀飞嘞,分开过吧!”春光沉黙会儿,说:“不分不中吗?”大又看儿一眼,叹一声。那辛酸,那无奈,那不舍,都在这一声叹息中。春光知弟兄们肩膀一般高,自己是无力使这个家不散的,愣会儿,也叹一声,去大队。
春潮从灶房小跑到西套间,吃惊地说:“要分家啦!”此时,肖环才把睡了的小孩放床上,转过身,看着他,“哼”一声说:“早就该分嘞!”又想想说:“穷家,也没啥争头。书记西边那片宅子是风水宝地,咱得把它争手里。”春潮说:“你不是说大已经把它许给老大了吗?”肖环说:“不是光许、还没给吗?有半点希望,咱就得争!”春潮说:“你平时戳着老三家跟老大婆斗,不是为了把宅子争过来给老三家吗?咋这回却’咱得争手里’呀?”肖环冷笑着“哼”一声说:“你真傻!老大是官,咱会争过他吗?我是想着和老三家共同把它争过来,先给老三,然后咱再和死鳖老三争,这样不是好争些吗?”春潮“嘿嘿”笑着说“你真能哩跟老鳖一样,听到水响,入地三尺!”肖环笑笑。春潮说:“若是那样争,咱不就和老三家翻脸了吗?”肖环说:“分家就是争东西哩!为了这,啥都不能讲!”二人歪床上,歇着。
春晖哭丧着脸,从灶房走进西小屋,跟媳子说:“分家哩!”媳子正坐在床帮上磕瓜籽,听到他说,瞪他一眼,说:“分就分呗!”春晖也坐在床帮上,勾着头,“嗯——嗐——”一阵子,说:“我没本事,不分家,不操心,槽哩吃食,圈里蹭痒,成过嘞。这一分家,我——”仙枝用手指把他的头点得往旁边一歪,说:“你是牛、猪呀!”春晖“嘿嘿”笑着说:“我说的是不操心那意思!”仙枝说:“你能跟恁大一辈子呀!他死了,你咋弄呀!”春晖说:“恁大才死呢!”仙枝探身拧住他的耳朵,说:“你再说一遍?”春晖呲牙咧嘴地“噫唏”罢,说:“不说嘞不说嘞不说嘞!”仙枝这才松了手,停会儿说:“你刚才说嘞,不会操心。不会操心就照不会操心的办。”春晖迷瞪着脸,看着她。仙枝说:“书记西边那片宅子是风水宝地。这次分家,你把它争过来,咱住上面,不操心也能过上好日子!”春晖一喜,说:“那咱就把它争过来!”仙枝又说:“分家就是争东西哩。谁争的东西多,以后的日子就得发。”又给他说谁谁的家底厚、日子得发,就是分家时争的东西多;又说台湾为啥富?就是因为蒋介石把大陆的金银财宝带到台湾的多、那和分家是一个理。春晖说:“我和哥争东西,别人不笑话吗?”仙枝说:“哥咋啦!分家后,各吃各的饭,各穿各的衣,谁有是谁的。你借他一分钱也得还,不还在账上趴着呢!”春晖不服气,说谁谁家弟兄们分家后仍好哩跟一家人一样。仙枝说那是别人家,恁家不会那样。春晖不吭气了。二人也歪床上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