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知道温秋实就在身后,一路上,她如坐针毡,心神不宁,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皇上和自己相扣的双手上,而他那熟悉的脚步声,也如同踏在自己心上一般,让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
蕙兰紧张地想,“幼年时,他就能准确分辨出我和姐姐的不同:婉妹妹凶,蕙妹妹乖!那么如今,他会不会从我的走路姿势、说话神态,或是不经意的细微动作中,察觉出我是邓蕙兰,而非邓蕙梅。”
她害怕被他认出,届时,她不知该如何向温秋实解释。
一路上,蕙兰心中七上八下,连手心都渗出了汗水。她偷偷看向慕容复,他似乎并未察觉,依旧牵着蕙兰缓缓前行。
他们好不容易回到醉心殿。
甫一进门,温秋实见蕙兰坐稳,便省去多余寒暄,径直走到蕙兰面前,开始诊视。
温秋实如上次一般,动作恭谨,神情肃穆。他望闻问切,有条不紊,全神贯注。
许久之后,温秋实忽然定睛凝视蕙兰,眉头紧蹙,轻声问道:“梅妃娘娘服用此药多久了?”
身为医者,温秋实敬业笃实。他为梅妃诊脉后,心中疑虑丛生,方有此问。
而他语气中的疑惑,令蕙兰心头一紧,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姐姐遭皇后胁迫,服避子药已逾一年。我入宫后,不过服用两三回。服药时间长短、药量大小,对身体损害程度定然不同。如此,无论我如何作答,皆会矛盾。
如何回答?若照实回答姐姐服药时长,与我身体状况不符。而如实相告,似乎也不妥。皇上只需询问六宫嫔妃,或是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便可知皇后何时开始常留梅妃独处。”
蕙兰沉思不语,看似回忆具体时间,实则内心焦灼,思绪翻涌,该如何回答,方能自圆其说。
一番权衡,蕙兰狠心道:“应有一年多了……不过并非时常服用,皇后娘娘仅在我侍寝后,才会赐药!”
温秋实震惊,语气满是讶异:“一年有余?以梅妃娘娘圣眷,若每次侍寝皆服此药,如此长时,甚是可怖……但娘娘……”温秋实摇摇头,不再言语,双眼紧盯着蕙兰,满脸疑惑。
此时,蕙兰蓦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难道……温秋实……真的有所察觉,开始怀疑我的真实身份了?”
蕙兰略感惊慌地望向温秋实,然而,当他们目光交汇时,蕙兰瞬间愣住了,心中仿佛有一面年久失修的墙,在风雨侵蚀下,颓然坍塌。因为,她清晰地看到,温秋实的眼神中,除了怀疑,更多的是讽刺、鄙夷和……厌恶。
刚才,温秋实从蕙兰的步态中,似乎看到了兰儿的影子。如今,梅妃的言辞,又让他狠下心来,“这不过是与兰儿容貌相同的躯壳,她这般行为,怎能与我的兰儿相提并论?”而蕙兰看向他时,他亦感觉似曾相识。
蕙兰的心跳愈发急促,“原来,温秋实对我的怀疑,并非质疑我的身份,而是……怀疑我故意在皇上面前,夸大用药时间,以凸显皇后的行为更加恶劣,以此来污蔑和打压皇后。”
她即刻明白,自“兰儿”离世后,温秋实对自己,不,是对“梅妃”的怨恨,从未减轻,更未消散。
“上次,温秋实救我于困境,诊出我并未患麻风病,并非他放下了恩怨,而是如他所说,他身为医者,遵循事实,心怀悲悯,不会挟私报复。也就是说,他对任何人皆是如此。
那么此刻,在他眼中,事实便是我在说谎,有意算计皇后。在温秋实的内心深处,必然认为‘梅妃’冷酷无情,为了声誉和颜面,不顾亲妹的幸福与安全;同时也是自私狡黠的,善于在皇上面前故作柔弱,以博取同情,借此抗衡敌手,获取更多恩宠。
温秋实,此先入为主之偏见,障汝之双目,使汝浑然不觉。汝所怨恨不齿之梅妃,实乃汝日思夜想之恋人也。”
蕙兰欲哭无泪,心中紧绷之弦,骤然而松,继之则是一阵茫然之痛楚。
“吾与温秋实,竟至如此地步!”
然此刻,蕙兰自知非悲叹怀念之时,遂速复常态,迎着温秋实复杂之目光,正色答道:“许是本宫体质尚佳,亦或前段时间,皇上罚本宫禁足二月有余……禁足期间,本宫未见皇后,自然未饮此药,静心调养,故而身体有所起色。”
温秋实淡淡一笑,言外有意道:“也只能如此解释了,不过……”
其显然不认同蕙兰之说辞。
温秋实欲言又止,慕容复走过来打断道:“如此说来,梅妃之身并未受大损,实乃不幸中之大幸也……温太医可为婉妃开几服药,令其好生调养!”
温秋实毫不犹豫起身,恭敬对皇上道:“启禀皇上,梅妃娘娘身体无恙,并未受任何损伤,无需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