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易负手站在清秋苑内堂的庭院里,望着那棵风波不惊的海棠树。是日云淡风轻,即便如他一般终日思绪万千,都不禁舒展眉目,享受难得的间隙与停歇。
沈亦清弗一走出房间,只看见他素手长身而立的背影。就好像那日清晨在庭院中看见他练剑的身姿,与周遭背景是那么得浑然一体,让她不忍心也没有办法惊扰。
她只觉得有一刹那的失落闪过,经历过与燕云易逐渐相识的过程,原以为他们就算不是并肩而行的战友,兴许也可以是君子之交的朋友。如今却无端站在平行线的两端,终究会回归到陌路。
燕云易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身来,正望见焕然一新的沈亦清。
屏儿的手一如既往得灵巧,在她不着痕迹地装扮下,沈亦清一洗平日里略有些憔悴的面容,虽称不上精致的五官也呈现出颇为明艳的光彩。她身着鹅黄色长裙,与雪白色的纱纺衣衫相衬,掌心手腕系着银铃手钏,平添几分灵巧。整个人看起来,透着几分素雅与轻巧,与她周身的气质相得益彰。
沈亦清见他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低头仔细审视了一番,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燕云易上前几步,俯视着沈亦清并不生涩的视线,许久才微微俯下身用只有沈亦清能听见的语调说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天下间是不是真的有如你所言的医者,能够出神入化地随意转换一个人的面容,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沈亦清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鼻息热腾腾地扑在自己的面颊上,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冷冽而直接的目光在脸上一寸寸的皮肤上依次扫过。
她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感受,是担心他看出破绽还是不喜欢这样的戏谑,心中本能得有些抵触。
沈亦清下意识地将他推开,有些烦闷地说道:“还走不走?”
没想到,她轻易间就将燕云易拒于数尺之外。他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是带着几分审视地观察着沈亦清的反应。沈亦清并不适应这样的燕云易,冷酷得如同他的刀锋。
幸好,这样有些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燕云易随即便转身向外走去。沈亦清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兀自平复了呼吸,快走两步跟上他的脚步,面上瞧不出有任何的波澜。
兴许是她满腹的心思,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侯府大门口。
沈亦清始终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丝毫没有察觉门前已然整齐有序地停放着两驾侯爵规格的马车。她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面前的障碍物,正要继续向前走,却被燕云易稍稍用力拉了回去。
她整个人有些失重地向后倾斜,好在燕云易就在身侧,稳稳地环住她的肩膀。
沈亦清有些讶异,本想说些什么,这才发现赵嬷嬷正好站在面前。燕云易的举动很好理解,无论如何,眼下还不到让乔老太君知道“实情”的时候。这自然是不希望老人家有所担心,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对沈亦清的一种保护。
好在她的反应倒是很快,弗一与燕云易两相对视,便洞悉他的想法。沈亦清随即转换成温顺而熨帖的面容,抬眼对燕云易报以状若甜美的微笑。
沈亦清道:“多谢将军,是我太冒失了。”
燕云易并未说什么,只是望向她的眼神分明透着几分复杂与不解,盯得沈亦清只觉得心虚得紧。
只不过,起码此刻看在任何旁人的眼中,他们实在符合恩爱夫妻的全部标准。
就连赵嬷嬷都笑意晏晏地打趣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感情好。都什么时辰了,快点出发吧。记得早去早回,老夫人还有事情要与你们说。”
沈亦清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不知乔老太君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她微微侧过脸却见燕云易并没有丝毫的疑惑,无端却觉得有些心安。
她没来得及多问,就被燕云易不由分说地拉到马车之上。回过头来,只见屏儿和林昊已经上了另一车驾。沈亦清只得瘪了瘪嘴,乖乖地坐直了身子。
京都城中,向来都是女眷坐在车内,男子大多骑马陪同。尤其是燕云易这样的武将,鲜少会有不在马背上的时候,如今却和沈亦清同驾而乘。这在旁人看来或许还是二人感情笃深的证据,可沈亦清却很清醒地认为这是他有意担心她想要趁机逃跑。
随着马车稳稳当当地运行起来,二人面对面地坐在显得有些过于宽阔的车厢内,彼此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