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顾春红着眼眶叹了口气道:“清儿,姐姐求你不要再追问了。”
沈亦清并没有逼迫她的意思,若是她不想说,自然多得是搪塞的法子。更何况,这实在太过于残忍,她不清楚沈顾春身心所受的伤害有多少,更不敢贸然唐突。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说道:“我可以上楼看看嘛?”
沈顾春急忙说道:“上面没什么好看的,这两日才搬过来,东西堆得太乱来不及收拾,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沈亦清略有狐疑,虽说曲家这些年都在外地,但是依照进府所见到的情景,可知京都城的这处宅邸也一直有人打理。兴许沈顾春的地位不高,一应仆从都没有配置,可这里好歹也是曲封正经嫡妻的住处,总不至于刻意荒废着。
她与沈顾春闲话之时,故意寻了个空荡,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地跨上了台阶。
沈顾春惊声赶在她后面,可是身体虚弱脚步自然追不上沈亦清,再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只见得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绣楼二层的回廊上,一切几乎同一时间凝结在沈亦清的面前。
这个呈“回”字型的建筑构造,周围是四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而只有一间里面放着屈指可数的老旧家具。其中包括一张硬木板床、一张木桌、一把圆凳以及一个尺寸大得有些离谱的衣橱。
其余的三个房间,要么在墙面上挂着些铁质的钩锁、地上堆着些粗壮的麻绳,要么空无一物,看不出来是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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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清先是难以置信地走进那个相比之下稍微还有些生活气息的房间,猜测这应该就是沈顾春平日起居的卧室。她从那些一文不值的物件上一一扫视过去,眼神落在床榻之上。说是床榻,其实就是硬木板拼接的床板上面简单地铺上一层棉絮的被褥。
可即便被单铺面都被浆洗得褪了色,却隐隐约约能够闻见皂角与阳光混合的浅浅香气。它平平整整,不见丝毫褶皱得安静躺在那里。沈亦清只觉得它的存在,就如同沈顾春给自己的感觉,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不如意,却神圣而不可侵犯。
越过床榻,沈亦清带着些好奇地“吱呀”一声拉开偌大的衣橱,之间其中满满当当地堆叠着各色服饰。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颇费心思,可见价值不菲。
这的确有些莫名其妙,曲封既然将沈顾春困在这个囚禁坐牢一般的地方,又怎么会好心照顾她,提供一年四季每日都能不重样的锦衣华服?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为得就是掩人耳目。旁人自然不会深入了解沈顾春的生活,见她日日穿得光鲜亮丽,兴许还会以为她过得是令人歆羡的富庶生活。
沈亦清不由得冷笑一声,想必曲封也是拿捏住了沈顾春的性子。正是知道她要强,所以笃定她不会做出撒泼打滚的事情,或是将家丑宣之于众,闹得人尽皆知。也正因此,不难想象他会变本加厉、更为放肆地折磨沈顾春。
只是不知道,这几年里曲封对沈顾春从初期的试探,再到如今理直气壮的压迫,她究竟都有过怎样不堪的回忆?
想到这里,沈亦清忽然想起那几间怪异的房间,一种极度可怕的想法迸发在她的脑海之中。随即,她的心中生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寒意。她只得尽力驱散这种极端且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暗自告诫自己事情不会这般糟糕。
随即,沈亦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刚巧跌坐在床上。她顺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床薄被,麻布料的手感虽然有些粗糙,却柔软而舒适。
沈亦清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正对上沈顾春黯然失色的眼神,好比最后一层尊严的伪装也被人剥去,暴露出浑身再无任何遮蔽的脆弱与血淋淋的伤口。
这样的神情,只教人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疼。沈亦清只得故意温和地笑着说道:“这被子真好闻,还有姐姐的味道。”
她的眉眼之间没有虚伪的客套或是故作天真的模样,反倒是坦然而真诚。沈亦清的举动像是在对沈顾春说:我了解并且体恤你所经历的所有不幸,也并不因此而看轻你。相反的是,你在我的心目中,一如既往得高贵。这份难能可贵的珍惜与重视,恰恰是她此刻最为稀缺的情感。
沈顾春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心上滑过,她紧紧地抱住沈亦清,抑制不住地靠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年的委屈、隐忍,还有几番觉得坚持不下去、想要一死了之的冲动,都在瞬间宣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