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萧念反而更为受用。他一直觉得以燕云易的将才,留在大梁只是屈居,只有在北凉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奈何他偏偏忠于自己的朝廷。若是姜宗池的这一番话能让他想清楚,萧念实在是可见其成。
见萧念迟迟没有开口,姜宗池内心忐忑地从缝隙中想要窥见他的神情,却只瞧见萧念浅浅上扬的嘴角。他只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说话正中下怀,只道两虎相争,萧念定然如自己一般视燕云易如眼中钉,不除不快。
于是姜宗池笃定地继续补充道:“说起这个燕云易,陛下真是一肚子火。他仗着自己陈年旧事的那些小小战功,不仅耀武扬威,还霸占着兵权。他的祖父燕啸天也不是什么好人,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天天在朝廷上嚷嚷着要收复幽云十二州,这不是公然叫嚣着与北凉作对。陛下没有斥责他们,已经是格外开恩,燕家这群人真的是不知好歹。”
萧念问道:“是吗?本王怎么听闻前段时间,大梁秣马厉兵,誓要与北凉一战?”
说话间,他的长剑已然将锋芒指向姜宗池的项上人头。姜宗池抬头之际,只见萧念正一脸平静地盯着自己那双狡黠的眼睛。其人周身的杀气逼人,让姜宗池瞬间产生不寒而栗的敬畏感。
果然,在萧念不怒自威的气势逼迫之下,姜宗池语无伦次道:“不管我的事,都是燕云易,都是燕家捣的鬼。对,没错,就是他们!陛下也说了,等到平复了北境之乱,大梁将会签订盟约,将幽云十二州永久割让给北凉。既然两国重修旧好,而燕家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下一个要铲除的就是燕云骑,这也算是对北凉王您的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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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番话,沈亦清的反应比燕云易要大得多。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对面的姜宗池,恨不能将他丑恶的嘴脸撕下来化为齑粉。却看燕云易,依旧是一声不吭地笔直坐着。每每在这样的时候,他都不会做出任何回应。唯一会做的,就是把自己立成一杆锋芒毕露的剑刃。
沈亦清的动作还是带来些许声响,姜宗池的视线瞬间警觉地望向两个房间之间的隔断。但是碍于萧念的目光,明知可能有些不妥,却怯懦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姜宗池继续说道:“小臣若有半分虚言,必遭天诛地灭。”
话音未落,只听见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他掷地有声地斥责道:“能说出这种话的此等宵小鼠辈,合该命丧于此!”
姜宗池有些难以置信地诧异道:“王淼?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个有些精干的瘦老头,便是御史王淼,为人出了名得刚正不阿,做事秉公持正,就算是对着干犯国法的皇室中人,他也丝毫不会留有情面。大梁御史官员的笔杆子不输利刃,字字珠玑且入木三分,比真刀真枪要人性命还要折磨人。梁成帝可谓每天都得领教他们的率直敢言,平日里在朝堂上碰见都只想退避三舍。当初彻王被群臣攻讦,这群御史算得上是始作俑者。
王淼更是一群御史之中的佼佼者,通俗来说,就是骂人不吐脏字,却每一句话都能教人气得七窍生烟。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姜宗池、沈建安等趋炎附势之流,当初在沈亦清与燕云易的新婚大典上都能够毫不避忌地当面指摘沈建安有辱斯文,可见其人脾气秉性如何。
见姜宗池形容不堪地跪在萧念脚边,王淼怒其不争,气急败坏道:“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担任一国使臣却毫无骨气,简直堪为天下人的笑柄。”
姜宗池没想到他会丝毫情面都不给,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却只敢赔笑道:“王大人,大家都是同僚,又是都奉王命至此,你又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王淼冷声道:“啐,老夫才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我且问你,陛下几时说过骁骑将军把持兵权,又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亲自面授于你,说要裁撤燕云骑。见过怕事的,没见过像你这样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软骨头。不幸与你同朝为官,真是吾辈莫大的耻辱。”
姜宗池恼羞成怒道:“王淼!我敬你年长我几岁,不与你一般计较,你休要含血喷人。”
王淼不屑与他多做纠缠,反倒对着萧念道:“北凉王在上,使臣王淼受陛下圣旨,特此前往忻州共商缔盟一事。”
他的言辞之中不卑不亢,对着萧念至多也只是抱拳施礼,却没有半分俯首称臣的意思,更没有卑躬屈膝的作态,充分显现出大梁士族的风骨,自始至终都未失礼于人前。
萧念冷声道:“哦?那你们两个究竟谁是使臣。”
姜宗池赶忙说道:“小臣才是名正言顺的使臣。”
王淼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可有手谕?”
姜宗池恨得咬紧牙根道:“事情匆忙,陛下派人传的是口谕。”
王淼不急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金黄色的锦绢,恭敬笔直地跪下身来,双手奉上道:“大梁皇帝手谕在此,不容有假,北凉王但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