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秋实颔首后,须臾又摇了摇头。许久,他才轻声言道:“既是为你,亦是为己。与你同处宫内,却不敢相认,只得以梅妃视之,维持应有的距离与礼数,目睹你……着实,仿若万箭穿心……
多年来,我恪守医者本分,不涉足宫内派系之争,唯救人,不害人。然今时不同往日,若……若是你有所需,如昨日那般,我便会陷入两难之境,不助你,不忍心;助你,又会违背本心……”
其实,温秋实尚有诸多顾虑,只是他不愿言明。
蕙兰匆匆打断他的话语:“那我日后,尽量不与你相见,我……我也不再让你替我做事,更不会逼你算计他人,实哥哥,你莫走,你自幼立志成为名医,如今正是你大显身手之时!”
温秋实痛苦地微微闭目,再睁眼时,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兰儿,我似乎从未拒绝过你的请求,可此次……我无法应你,我,必须要走了。
我们皆在宫内,不可能不见,只要我见到你,哪怕只是听到你的消息,我都无法无动于衷……我会难以自控,流露真情,久而久之,早晚会被人察觉,为你招致祸患。
昨夜,我几乎整夜未眠,深思熟虑,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底离开你,走得越远越好……如此方可一劳永逸,杜绝后患。我知晓,你希望我安好,放心,回襄阳后,我会开一家医馆,不再为权贵效力,而是为平民百姓尽一份力,或许,这样更有意义!”
蕙兰的泪水潸然而下,朦胧的泪眼再次凝视着温秋实,心痛到无法自持,“若无意外,我与他早在去年年底便已成婚,我们本应是伉俪情深、恩爱无比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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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蕙兰无声地痛哭,温秋实面露心疼之色,他解下腰间的帕子,欲为她拭去泪水。
手伸至半空,却又缩了回去,声音微颤,话语凌乱:“兰儿,莫要难过,亦无须自责,只要你幸福,我便无憾了……想来,上天待我不薄,至少……至少知晓你还活着……这宫中人心叵测,即便有皇上的恩宠,你仍要多加小心……”
闻得温秋实此言,蕙兰哭得愈发厉害了。
他缓缓走到蕙兰身旁,再次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道:“莫哭了,兰儿莫哭了……”
此次,蕙兰并未躲开,耳畔传来他略带哽咽的声音:“曾经,我那般盼望你长大,而今,我却多想回到小时候!”
蕙兰不禁哭出了声,小时候,那是多么遥远而美好的时光。
那时,他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春日里,他带她在邓府的花园玩耍,荡秋千,捉迷藏;秋日里,他采药归来,为她带回一捧野菊花,一把野酸枣,那是深居闺中的她难以见到,亦难以品尝的新奇。
不知过了多久,温秋实长叹一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兰儿,我该走了,再待下去,恐引人疑心!”
蕙兰猛然抬头,泣不成声地问道:“你……何时……离去……”
温秋实目光望向窗外,沉缓言道:“三日之后,我将正式从太医院离职……至于归襄阳之事,尚未定妥归期,或许要在京城滞留些许时日……日后,你若身体有恙,可寻苏太医,此人正直善良,我已有所交代……”
蕙兰心如刀绞,仿佛内心最柔软之处被紧紧揪住,她哀求道:“实哥哥,你无需归襄阳,留于京城开医馆,岂不甚好?”
温秋实深深凝视蕙兰,笑容温和醇厚:“兰儿,我行之愈远,你便愈安全!”言罢,他转身离去。
至门口,温秋实止住步伐,并未回头,沉声道:“我走时,你万不可相送,以免我……难以自持,这宫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蕙兰点头,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泪如泉涌。
三日后,温秋实正式辞别太医院,离开深深的宫苑。
那是一个午后,思冰前来禀报时,蕙兰正在绣一方帕子,所绣乃李白《长干行》之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