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低头抹干净眼泪,怀揣着五十两银子回自己屋。
第三天清晨时,应小满被一声急促的哭喊惊醒,披衣冲去隔壁屋里,义父躺在土炕边上,人已经在倒气了。
义母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瘦小的肩膀紧抱着义父,无措哭喊,“小满她爹!小满她爹!”
应小满扑上去,两人合力把义父沉重的躯体扛回炕上,狠掐人中,义父悠悠醒来,强撑着一口气,在昏暗晨光里紧盯着应小满,嘴唇吃力闭合,“抱——抱——抱——”
应小满哽咽一声,含泪上前抱了抱义父。
义父大急,露出“你这伢儿可别给老子忘了”的眼神,瞪眼憋气,艰难吐出最后一个字,“——报仇!”
旁边的义母惊愕地瞪大了眼。
应小满哽咽着应下,“小满记得,办好丧事,立刻去京城报仇。义父你安心走罢!”
义父舒心地长吐出口气,安心闭上了眼。
义父虽然是不识字的山野猎户,实在是个大智若愚的清醒人。
他自己果然没能熬到开春。
应家失却了顶梁柱,果然立刻就招来豺狼虎豹。连头七都没过,应小满身穿重孝麻衣还在跪灵堂,应家就来了一波认亲的人。
“我的孩儿啊。”六七个陌生面孔不请自来,有男有女,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当先闯进灵堂,干嚎着就要抱住满身缟素的应小满。
“应家男人凶得很!他在的时候,娘不敢上门认你。现在他家男人走了,娘终于敢说出口了。小满我儿啊,我是你亲娘!你可不姓应,你是我们张家的女儿。娘想你许多年啊。”
义母哆嗦着嘴唇,扶着香案起身,“你们什么东西,我家男人不在了,你们这些腌臜货就敢来混闹?我们应家把小满从两尺长拉扯到这么大,十五年从没见过你们!小满是我家女儿!”
来人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满不在乎说,“我是小满她大伯!小满是你家抱养的,你家男人死了,也该我们张家把小满领回去了。给你家两匹布,十斗米,算补偿这几年养孩子的开销。小满过来,这里不是你家,跟大伯回咱家——嗷!”
灵堂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两边争执的时候,应小满不声不响过去墙边,把靠墙立着的两尺门栓提在手里,一门栓敲在便宜大伯的膝盖骨上。
沉重风声伴随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灵堂里吵吵吵嚷声瞬间消失。
便宜大伯当场捂着膝盖跪在地上,边哭边嚎,“裂了,裂了!”
“跪下就对了。”应小满提着门栓,挡在义母前头,
“跪下磕个头,饶了你惊扰我爹灵堂的罪过,我放过你另一条腿,找人拿担架抬你回去,养一养还能走路。”
闯进来的六七个男人女人俱露出惊惧呆滞的表情。
他们面前身穿麻布重孝的少女,瞧着像朵雪白纤弱的茉莉花,手里却提二十斤重的沉重门栓,仿佛耍长枪般,手腕轻轻松松转了两圈,门栓两边包的铁皮晃出明亮亮的虚影。
“山头对面村子的张家人是罢。你们只听说我爹凶得很,现在我爹没了,应家剩我们母女两个,觉得好欺负。你们大概没听说过——我八岁起就跟我爹去山里打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