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太天真。谢隐泽说自己不会受影响,她就真的信了,但和冰属性相冲的火灵根,分明是最容易被影响的,琴曲带来的惊人现在他身体内游走了一圈,又被他成倍放大扩散出去,当时虽无异样,只是积攒下来爆发了。
乔胭下楼抱了一堆柴火。天色将晚,正是黄昏,无论是客栈还是外面的街道,都没有一个人,这是座荒废的空城。
她点燃柴火,明亮的光焰伴随升腾的暖意照亮了房间。谢隐泽闭了下眼,显得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火光,乔胭从乾坤袋中拿出许多厚衣服披在他身上,口中骂骂咧咧道:“寒气入骨都不知道,就硬生生挨着,你是蠢蛋吗?”
谢隐泽一言不发,低垂结冰的眉眼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茫,仿佛只是躯壳在这里,灵魂早不知飞到了哪去。
乔胭粗鲁地扒掉他脸上的冰屑雪花,他也一声不吭。
柴火已经添到了最多,熊熊烈火舞动,红光映满室内,暖得如置身夏日。乔胭把双手烤暖,用温暖的双手,去捂他冰凉的脸蛋。
“乔胭,你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个魔族说的话。”
乔胭的指尖稍顿。
“他说,魔族熄夜是我的父亲。”谢隐泽语气淡淡,“你觉得,他在说实话吗?”
乔胭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令人不安。
当时两人共弹琴曲,心神相通,因此在那一刻,谢隐泽的震撼和失言全都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她。
见她不回答,他又低下头,接近喃喃自语:“我从有意识以来,就生活在爷爷身边。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对我很好很好,是我唯一的亲人。”
谢隐泽是青蛾道君养大的,这在梵天宗中不算什么秘密。还有很多人觉得,他能被内定为下一任掌门,就是因为有个一言遮天的好爷爷。
“他教我认字读书,功法修行,给我买糖葫芦。所以小的时候,我觉得没有爹娘也没关系,因为我有全天下最好的爷爷。”
乔胭默默听着,双手被他身上传来的寒意冻僵,她又将手烘暖,重复着这个步骤。
“五岁的时候,我身上的血脉天赋第一次显现,那次我烧毁了一座山。他告诫我,必须谨慎使用自己的天赋,因为我出生的时候身边烈焰环绕,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好歹毒的老东西。乔胭差点爆粗口。
如果你告诉一个孩子,因为他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这孩子会怎么想?
他会想——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他根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人人艳羡的天赋神火,在这孩子看来,也只是一种诅咒罢了。
“我每个月都要去一趟泅渡塔,躺在蛇池里。蛇的鳞片——又冷,又滑腻,我能清晰地回想起它们的獠牙刺穿肌肤的触感。爷爷告诉我,只有这些蛇能帮我抑制我与生俱来的凶性。如果我不想伤害别人,就必须先伤害自己。”
“疼吗?”乔胭轻声问。
他沉默片刻:“或许吧。”
实际上,已经记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疼的,但人太习惯欺骗自己,当习惯这种疼痛后,就只剩下麻木。
乔胭的心尖似乎被谁掐了一把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将一捧捧柴火投入火堆,火苗随之腾升,热浪翻涌,蒸得她心口后背都是汗珠,喷吐的都是热气。
哪怕是这样的温度,却依旧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意。他一直叫着冷,絮絮叨叨,神志不清,是千山独酌的寒气在体内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