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贤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着,将他推翻了过来,半天,他才睁开了眼,首先见到的是一片火红,然后慢慢清晰,他看到了蔓丽那张让他永远难忘的脸,正抱着他嚎哭着,只是自己一时也听不到她在哭嚎着什么。一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听力才渐渐恢复,隐约听到天空中飞机还在轰鸣,而爆炸声更是一声接着一声。
“我没事!”他向蔓丽笑了笑,爬了起来。
蔓丽刚才肯定是吓坏了,以为他怎么了呢,这时见到他果真是没有事了,这才破啼为笑,委屈生象一个孩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嘿嘿!”张贤也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要是死的时候,总要拉几个鬼子去垫背,不然就太吃亏了。”
到这时,两人才想起了周伯。
他们再回望刚才跑出的小楼,已经成了废墟。
“他在那里!”张贤眼尖,看到了趴在废墟中的老人,只是他被一根屋梁砸中了身体,只露出个头在外面。
两人费了半天的力,才将这个老人挖了出来,可是他已经断了气,而在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封蔓丽伪造的书信。
哭声再一次响起,蔓丽扶在张贤的怀里,失声痛哭着,不知道是为这个可爱的父亲,还是为了那个悲壮的儿子。而这一回,张贤却没有流泪,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双拳,怒火再一次将他燃烧起来。
轰炸还在进行着,而这时天早已黑了下来,张贤拉着蔓丽,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校场口的隧道防空洞跑去,那里是重庆最大的防空洞,可以容纳五千多人。可是等他们跑到那里时,已经太晚了,警察和护卫兵把栅门已经关上了,里面传出来的是一片片的哭喊声,外面还有不知多少的人想要进去,所有的人都挤在了防空洞的门口,想进去的又进不去,而里面想出来的又出不来。
张贤曾担当过重庆防卫见习生,知道每一次空袭中,总有人不是死在炸弹之下,而是死在人多拥挤的防空洞里,大多数是因为踩踏与挤压。所以看到这种情况,他马上找到那位看门的护卫兵,要求他打开隧道的栅栏门,可是这个护卫兵并不把眼前的少尉放在眼里,他也有他的命令,告诉张贤,在上级没有解除警报之前,谁敢随便出入就枪毙谁。张贤气得恨不能给这个护卫队两个耳光,还是蔓丽在旁边劝住了他。
张贤怒气冲冲地拉着蔓丽离开了防空洞,他想要找一个安全的所在,怎么也要带着自己的爱人度过这个空袭之夜。好在这是六月的季节,虽说雨过之后有些微凉,但也可以随遇而安。
远处传来了高炮发射的声音,张贤这才发现他来到了枇杷山,这是重庆市区一块较高的山岭,本来是一个公园,山上树木葱郁,但是现在却成了军事禁地,重庆防空部在这里设了个高炮连,当初张贤在重庆见习的时候,曾在这里打过飞机。其实,这里的高炮很少能打下飞机的,不过对到轰炸机来说,也是一种威胁,毕竟遇上了炮弹就只能掉下来。所以,这个区域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日军的飞行员飞得多了,也知道重庆哪里好过,哪里不好过。而对于那些用于护航的零式战斗机来说,高炮其实就是一个摆设,那种战机可以飞在七千米的高度,莫说炮弹不好打,就是雷达也不易探测。
在枇杷山的边上,已经有许多的市民躲在这里了,大家都躲在树林中,提心吊胆发度过这恐怖的夜晚。
空袭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了五个小时,直到子夜时分,飞机的轰鸣声、高炮的发炮声,以及炸弹的爆炸声才停止下来。
这一夜,重庆无人入睡;这一夜,不知又多少的家庭破碎!
天刚一亮,哭声便响彻了碧空,其实,这一夜,哭声又哪里止过?
刘蔓丽眯了会儿眼,她只觉得打了一个小盹,醒来时才发现已经天亮了,而她身边的张贤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一夜没睡?”她问着他。
张贤笑了笑,道:“我看着你睡,我也就睡了。”
“胡说!”蔓丽故作忖怒的样子。
“好了,我在你之前也打了个盹。”张贤老实发告她:“其实我们当兵的,经常这样的,在军校里集训的时候,为了赶路两天两夜不睡觉,回来后又睡了两天两夜。”
“那可要当心身体呀!”蔓丽关心发道。
“你看我这身体,够壮的吧!”张贤举着自己的胳膊,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发达的肌肉:“我一个人可以杀两个鬼子!”
“行了,别吹了!”蔓丽不耐烦地道:“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去找一下我的东西。”
张贤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回程里,本来并不长的路,两个人却觉得仿佛是走了一个世纪。并不是他们走的慢,而是他们被这路上的惨景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