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只要太阳一下山,天冷的特别快,风真像刀子一样,割的人耳朵生疼。
回到家里,江海潮想起了件正经事,招呼卢艳艳:“你帮我看看,我到时候穿哪件衣服好?”
“干嘛?我们学校也要搞元旦晚会吗?不要吧,好冷啊,让初中自己搞好了。”
江海潮叹气:“不是,是我去城里手拉手学校穿的衣服。”
“穿上回你妈给你做的那个戴帽子的,粉红色的那个,真的,特别好看。”
江海潮叹气声更大了:“不行,陶老师说了,得穿有补丁的最破的衣服才好。那衣服太新了。”
卢艳艳撅起嘴巴,感觉老师好过分。哪有人出门穿破衣服的?肯定会把家里最新最漂亮的衣服穿出来啊。像她,过年去城里舅爷爷家拜年,绝对一身新。
她犯难道:“那要怎么挑啊?”
其实江海潮衣服真不多。她是大姐,能从上面弄到的旧衣服少得可怜,现在入冬了,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虽然几乎没新的,但件件都洗得干干净净,即便颜色发白,也没穷困潦倒的感觉。
尤其是补丁,江海潮的衣服的确有补丁,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比方说这条灯芯绒的裤子,膝盖上已经磨出了洞,但是上面用绒布剪了个胖乎乎的小雪人,特别可爱。还有那件褂子,明明是胳膊肘那里磨破了,但是绣了朵桃花,根本看不出来。对对对,还有这件棉猴,她以前就觉得袖口好别致,三条彩带特别明亮。现在仔细看,分明是袖子短了,拿碎布接上去的。
哈!卢艳艳都要嫉妒了。她家就她一个,她爸妈都拿工资,她奶奶还卖麻团挣钱,她有不少漂亮衣服,可都赶不上江海潮的别致。
翻看到后来,卢艳艳已经开始运气:“你妈对你们可真上心。”
不像她啦,她妈肯定是从垃圾堆或者河上捡到她的。
江海潮也得意起来:“我妈手艺最好了。我婆奶奶不行,她最讨厌捉针,我妈小时候家里衣服都是我妈缝补。”
最后挑来挑去,大家统一挑中了那件棉猴。一来它符合老师的要求,是件旧衣服,穿了两年多了,还不旧嘛。二来现在天冷,不穿棉猴实在吃不消。三来就是它旧的很好看,三条彩带特别耀眼,跟彩虹似的。
可惜让他们一致满意的棉猴却没能入陶老师的法眼。等到礼拜一她穿去学校告诉班主任这就是她准备穿进城的衣服时,陶老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这样哪个相信我们学校穷哦。”
陶老师亲自上阵,放学就跟江海潮回家,愣是从旮旯角落里翻出了件衣服套在江海潮身上。
江海潮吓死了,这衣服怎么能穿啊?灰扑扑的不说,本来就是下田穿的衣服。更要命的是衣服破的时候,妈妈已经出去闯生活了。婆奶奶针线活不行,衣服的破洞还是她自己补的呢。
补出来的成果可想而知。
陶老师却认准了:“就这件,穿到人家学校才像样子。”
江海潮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班主任在骗人。事实上,等她跟在学校领导身后先坐中巴车再转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市实验小学时,她干脆把怀疑两个字去掉了,直接就是。
像什么样子啊?像只格格不入的大马猴的样子吧。
从她走进实验小学的大门起,她便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不属于这里。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没有恶意,她知道。可是他们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上会场第一次看到马戏团带着亮相的猴子,戴着草帽穿着人的衣服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