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妹不爱听这些没用的话,又吩咐了几句,让他们退下了。
这才头一个月,没多少账,她很快就翻看完了,也没什么事,就打算走了。
离开之前,她又去学堂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她特喜欢看孩子们读书的样子,觉着他们有种蓬勃的朝气,像初升的旭日,看着心情都变好了。“大丫怎么不见了?”闻妹看她位置上没人,但桌面还摆着书。
月露猜测道:“她不是善兰堂的孩子,许是有家事。”
闻妹心想也是,就没多过问,转身离开学堂,准备回王府,却在门口遇到了大丫,大
个戴着褐色头巾的妇人牵着,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大丫略矮些的男孩。
“王妃娘娘万安,民妇是大丫阿娘,夫家姓张。”大丫阿娘略拘谨的自我介绍。
闻妹颔首,“张娘子有事吗?先生正在讲课,怎么不让大丫进去?”
张娘子紧紧地握住大丫的手,“听大丫说,娘娘大发慈悲,免了大丫的束脩,民妇多谢娘娘。
“小事罢了。”闻妹还当张娘子只是来道谢的,可她却面色犹豫,起皮的嘴唇蠕动,像是有很多话想说,闻妹不想白白耽误时间,“张娘子有话直说,我还有事。张娘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大丫说不想念书了,不知娘娘可否让民妇的小儿子替了大丫?”
闻妹这下算明白过来了,原来不是来感谢她,是来占便宜的。
“大丫,你真的不想念书了?”闻妹把视线落在大丫身上。
大丫低垂着脑袋,闻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看见她穿着草鞋的脚趾蜷缩着,张娘子推搡了一下大丫,“快回王妃娘娘的话。”大丫声如蚊蝇:“王妃娘娘,我不念了,让小弟念吧。”
谁看不出来大丫不是自愿的,张娘子却笑呵呵道:“娘娘您看,大丫自己说不念了,我想着不能辜负了娘娘,不如让我小儿子替了她,大丫念书也不能科举,还不如让我小儿子念书,将来考科举当官呢!”闻妹脸色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娘子瞧,张娘子后知后觉,笑容僵在嘴角,心里七上八下地打怵,生起了畏惧之心。闻妹极少生气,哪次来善兰堂,对着众人不是面带温和的笑意,人人都说闻妹平易近人,慈和的像菩萨娘娘一般,周围不少聚拢的百姓还是头一次看见闻妹的脸色难看成这样。有个认识张娘子的妇人说道:“老张家的,你家大丫得了王妃娘娘的看重是祖坟冒青烟,你通着大丫不念书,换了小的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咋能这么偏心?”张娘子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瞪了那多管闲事的妇人一眼,“是大丫自个说不念书了,可不是我通的,再说女娃子又不能科举,迟早要嫁人,念这么多书,不是白白浪费?”“大丫念书又没用你的钱,那是王妃娘娘看重,哪里浪费了,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我家闺女能进学堂念书,我出银子也乐意。”妇人也不惧张娘子,骂了回去。正是因为女子不能科举,所以私塾并不收女学生,像侯府这样的高门望族,还可以请先生入府教学,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基本上念不成书,因此善兰堂筹办私塾也教姑娘家念书,早就在周围传开了。张娘子臊得慌,脸红了起来,还想说点什么。
“够了,”闻妹皱着眉头打断了两人,“张娘子,大丫是我特许入学堂的,换不了,你若是愿意出点束脩,也可以让你小儿子进学堂,看在大丫的份上,束脩给一半就行。”闻妹不想再逼问大丫是否自愿,她还小,哪能自己做主,大丫要是当着众人的面说是被逼的,闻妹也怕大丫回去会挨打挨骂,索性就取个折中的法子。张娘子一听要钱,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家里已经供了一个儿子读私塾,小儿子是供养不起了,这才想让小儿子替了大丫,谁知没成。即便一半的束脩,对于张家来说也是难以负担的,最终张娘子面色讪讪,拉着小儿子走了,当着闻妹的面,倒是没把大丫一起带走。闻妹看大丫含着泪的通红眼圈,怜惜地摸了摸大丫的脑袋,“去学堂吧,别耽误了先生讲课。”
“谢王妃娘娘。”大丫以为自己要念不成书了,没想到还可以继续念书,欢欢喜喜地去了学堂。
大丫一走,方才那骂张娘子的妇人大着胆子上前来问闻妹:“王妃娘娘,我家有两个女娃,要是交束脩能到学堂念书吗?”这妇人家里做点小生意,日子还过得去,儿子在私塾念书,可私塾不收女娃,家里又请不起先生,只能作罢,方才听着闻妹说起束脩,足比私塾少了一大截呢,顿时心动起来。
周围一圈百姓,都竖起耳朵听着,也有人说:“王妃娘娘,小人家也有一儿一女,也愿意交束脩。”闻妹没想到一场闹剧会演变成这样,大家都翘首以盼等着她的回答,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她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略想了想,她说,“这样吧,你们去寻周管事,想进学堂的留下姓名住址,容我考虑几日,若是可以,便派人通知你们。起初开办学堂是为了给善兰堂的孩子念书用,大丫是个意外,现下有这么多人想送孩子进学堂,可学堂暂时也容纳不下。这让闻妹犯起了愁,直到回了王府还是愁眉不展,沈翊瞧见还当她又去探望陶绮云了。
闻妹嗔了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对绮云有偏见呢?”
沈翊摸了摸鼻尖,心虚地说:“我可没。”
“绮云命已经很苦了,你别老觉得是她害我不开心,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她是我第一个朋友呢。”闻妹和陶绮云认识的时间比如黛早,对于闻妹来说,陶绮云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希望你开心,陶绮云的事你别急,再过些日子,我帮你解决。”沈翊这次特意派了周羡青去谯城,只要他这次能大展身手,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好,我相信你,”闻妹弯了弯唇,“我愁的不是绮云,是善兰堂的事。”
闻妹把今日遇到的事与他说了,“我想着要不要把学堂扩大,但这样,好像抢了私塾的生意,毕竟学堂的束脩收得低。”现如今能开办私塾的,大多是有点背景的人家,许多是致仕的官员,背后盘根错节,闻妹不想得罪了人。“这有何难,”沈翊抱过闻妹坐到他腿上,现在天气转凉,越发爱与她黏着,“能读得起私塾的,自不是寻常百姓,私塾的门槛往上,你便从私塾的门槛往下收不就得了,碍不着私塾。闻妹茅塞顿开,柔荑搭在沈翊的肩上,“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怕会给你添麻烦。沈翊挑了挑眉梢,“说说看。”
闻妹杏眸亮晶晶的,像是装着星辰,“我想开办女学。”
她说这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叫沈翊听见了,像是偷偷摸摸地谋划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