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颖已经被这个所谓的“大师”骗了七八年有余,她刻意不让顾雨峥接触,殊不知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多不省油的灯,前几年就偷偷存下的电话号终于排上了用场,顾雨峥捏手机的手已经泛白:“让我妈接电话,现在,马上。”
楼颖喜怒无常,但从不暴怒嘶吼,因为术后医生叮嘱她,注意情绪,当她语速加快就已经是生气了。
她指责顾雨峥贸然联系她的行为,可不管她说什么,语气如何急促阴沉,顾雨峥始终不肯挂断电话,情绪一直非常平和。
他的诉求只有一个:“把你的位置告诉我。”
楼颖冷笑一声:“告诉你你想怎样?我被你和你爸拖累这么多年,还不够?我”
顾雨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淡淡地打断她:“我不会怎样,只要你开心,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去哪里都行,我只是需要知道你的位置,确认你是安全的。”
“凭什么?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就凭我喊你一声妈。”
家中出事,天翻地覆那年,顾雨峥不到九岁。
这些年过去,男孩肩膀在慢慢撑起,变得舒展,当时许多无力分担的事情,现在终于能试着插手,起码要保证妈妈的安全,这也是他执意跟楼颖来到荣城的理由。
陌生的城市,居无定所的生活,未知前路,通通不要紧。
他坚持唯目的论,只要楼颖是安全的,其余的不需担忧,他能克服。
楼颖越发被激怒了,顾雨峥反倒踏实下来,朝话筒笑笑:“妈,我爸总说我像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觉得他说得对。”
“无意打扰,只要你把手机打开,让我可以联系得到你,明天我就滚回上海找我爸,起码在开学之前不会给你添麻烦。”他还是一副平淡姿态,“你也不希望我报警说亲人失踪了,是吧?”
顾雨峥深知自己的“遗物”属性。
他是无人认领的,不受欢迎的,被踢来踢去的,所以他独自坐上回上海的飞机,没有和顾远打招呼。
当然,顾远也不在意,一直到春节前,他连家都没有回,反倒是除夕当晚露了面。父子俩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吃了顿索然无味的年夜饭。
父子俩生疏,可总不能连话都不说,席间顾远随便挑个话来聊,他问顾雨峥,现在学习怎么样?教学环境不一样,会不会不适应?之后想高考还是想出国?有没有提前找留学机构问一问?是不是要提前考语言?你的人生你自己有数,要做好规划。
同样是一连串关于未来规划的问题,顾雨峥却再没了对班主任的耐心,他默默吃饭,只留下一句,没想好。
真的很奇怪,最近好像所有人都在问他对未来的打算,但很遗憾,顾雨峥感觉不到被关心,更多的是被推诿,被嫌恶,并且这种隐隐约约淋漓黏腻的感受,令他自厌。
顾远和楼颖给他的教育大抵能用一句话概括——任何亲密关系最终都会坍塌,因此,人生要自负盈亏。可就好像推一个根本不知赌场规则的新手上赌桌,他掂量着自己口袋里的筹码,却连下注在哪里都不知。
顾雨峥上网查了一些留学机构,咨询了问题,查了申请条件,但很快又觉得索然无味,重重合上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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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所有人的十七岁,是不是都曾身处荒野之上?
四面八方都是路,条条看似皆通途,可往十字路口一站,就是不知脚该往哪里迈。
即便是顾雨峥。
他能那样笃定地怀着保护妈妈的愿望远赴陌生的城市,可说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轮到面对自己的困境,他也会迟疑。万幸的是,这个问题不会困囿人太久,因为人生不会大方给你原地停留思考的机会。
春风吹着肩膀,会推着你往前走。
新学期伊始,第一件需要操心的事情是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