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登山,苏先生好兴致。”夏冬语气平静地道,“不过今天,我记得似有一场盛会……”
“就是不耐那般喧闹,才躲出城来,若是留在寒宅里受人力邀,倒也不好推托。”梅长苏毫不避讳,坦然地道,“何况苏某新病方起,大夫让我缓步登山,慢慢回健体力,也算一种疗法。恰好这孤山离城最近,一时兴起也就来了。可有搅扰大人之处?”
“这孤山又不是我的,自然人人都来得。”夏冬冷冷道,“这是拙夫的坟茔,一向少有人来,故而有些意外。”
“这就是聂将军的埋骨之所吗?”梅长苏踏前一步,语调平稳无波,只有那长长双睫垂下,遮住眸色幽深,“一代名将,苏某素仰威名。今日既有缘来此,可容我一祭,略表敬仰之情?”
夏冬怔了怔,但想想他既已来此,两人也算是有雪下倾谈的交情,如果明知是自己亡夫坟茔却无表示,那也不是应有的礼数。至于敬仰之类的话,真真假假也不值得深究,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承蒙先生厚爱,请吧。”
梅长苏轻轻颔首一礼,缓步走到墓碑正前方,蹲下身去,撮土为香,深深揖拜了三下,侧过脸来,低声问道:“黎纲,我记得你总是随身带酒?”
“是。”
“借我一用。”
纲恭恭敬敬地从腰间解下一个银瓶,躬身递上。
梅长苏接过银瓶,弹指拔开瓶塞,以双手交握,朗声吟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将军英灵在此,若愿神魂相交,请饮我此酒!”
言罢歃酒于地,回手仰头又饮一大口,微咳一声,生生忍住,用手背擦去唇角酒渍,眸色凛凛,衣衫猎猎,只觉胸中悲愤难抑,不由清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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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冬立于他的身后,虽看不到祭墓人的神情,却被他辞意所感,几难自持,回身扶住旁边树干,落泪成冰。
“聂夫人,死者已矣,请多节哀。”片刻后,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他改了称呼,更觉酸楚。但夏冬到底不是闺阁孀妇,骄傲坚韧的性情不容她在不相熟的人面前示弱失态。在快速地调整了自己不稳的气息后,她抬手拭去颊上的泪水,恢复了坚定平稳的神情。
“先生盛情,未亡人感同身受。夏冬在此回拜了。”
梅长苏一面回礼,一面又劝道:“祭礼只是心意,我看聂夫人衣衫单薄,未着皮裳,还是由苏某陪你下山吧。聂将军天上有灵,定也不愿见夫人如此自苦的。”
夏冬原本就已祭拜完毕,正准备下山,当下也不多言,两人默默转身,沿着山道石阶,并肩缓步。一路上只闻风吹落雪、簌簌之声,并无片言交谈。
一直快到山脚,遥遥已能看见草蓬茶寮和拴在茶寮外的坐骑时,夏冬方淡淡问了一句:“先生要回城么?”
梅长苏微笑道:“此时还未过午,回城尚早。听闻邻近古镇有绝美的石雕,我想趁此闲暇走上一走。”
“赤霞镇的石雕么?确实值得一看。”夏冬停了停脚步,“恕我京中还有事务,不能相陪了。”
“夏大人请便。”情境转换,梅长苏自然而然又换回了称呼,“内监被杀这个案子确实难查,大人辛苦之余,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夏冬的目光攸地扫了过来,利如刀锋,“苏先生此话何意?”
“怎么?这个案子没有交给悬镜司么?”
夏冬脸色更冷了一些。此案明面上是由禁军统领府在查,她奉的是密旨参与。不过既然已经开始调查了,被人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这个苏哲,他也知道的太早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