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没有跃下舞台追击的意思,甚至是整个发射过程都依然在唱歌,会场的特异性决定了她的声音能够通过那个“麦克风”传达到全场,哪怕是在这种骚动中依旧。(在平日的演出里,下面的观众更闹腾的时候也有。)
她好像完全蔑视那些胆小鬼,自顾自的在舞台上歌唱。会场没有电子静默设置,这里的骚动也是瞒不住的,拍摄中的一个人轻咦了一声,他的终端已经收到了新闻网站发来的直播申请,他们想借用他来直播报道这个大新闻,他同意了。
就在那个瞬间,经纪人的脸上也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当然也收到了通知甚或是警告。他大叫着朝方艾朵走来,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半点意义的被淹没在了歌声中,方艾朵回头看他,她脸上带着笑容,那的确是愉悦的。然后她一步一步悠然的往旁边退。
比起满怀愤怒大步走的经纪人,反倒是在退开的她显得更加从容。尤其随着她一边走一边轻轻举起自己的右臂,异形的,单单是存在就往外散发着威慑感的武器义肢时,经纪人站住,两人之间的高下就显得更加明显。方艾朵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她笑得很超过,身体往后倾,而对于她孱弱的身体来说,整条金属右臂又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了,再加上她不小心踩到了自己铺在后面的裙摆,她摔倒了,整个人朝后仰去。
这怎么想都是舞台事故,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谁会为此嘲笑她了,甚至连出口处的骚动都已经平息,门不知为何完全被锁住了,怎么撞也打不开,都跑不出去,干脆一群人挤在那里,黑压压的一群朝着方艾朵看。
已经不是最佳的观赏位置,从这个角度只能够看见她的部分身影,但即便没有看见脸,也能够感觉到她的愉悦。
对一个摔倒在地的女孩是否还需要戒备?可无论如何经纪人就是站在原地,即便从这个位置只能够看到他的鞋尖和半条腿,那些人也依然瞧不起他。
而方艾朵伸出了自己的右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穹顶。如果在这里发射,以之前扫射观众台的威力,那下面很多东西现在还是坏着的呢,穹顶上的一些架子会砸下来,把她压成肉泥。但她依旧带着畅快的笑容。方艾朵已经没有再出声了,歌曲人声部分已经唱完,只剩下钢琴尾奏还在持续。
她开了枪。
碰。不知是否是故意,这一声枪响,迎合了歌曲末尾的音效,一起响彻在整个会场,让台下的观众都感觉到鼓膜一瞬间的震动。
舞台上一片鲜红,但这红色不是因为有人血肉模糊,一大束玫瑰花从下涌出,挤满了她的枪口。鲜红、娇嫩、堆叠在一起。宛如人为在炮口上培育的玫瑰。
这是她送给自己的花,视情况说不定可以认为是给自己的祭奠。现在外面应该已经被包围,这种恐怖事件非同小可。可下面的人却什么都没有说,骚动几乎全部平息,他们甚至显得比之前看任何一场演出的时候都要肃穆。
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回了观众席,没有坐到原来的位置,就是从逃生通道过去,坐到前排,和那个在舞台上就开枪的疯子——无疑也是最漂亮的疯子面对面。经纪人已经走了,感觉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现在不管是对公司还是对媒体都没有一个交代,但他更多的可能只是无法容忍这种疯狂。方艾朵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刚刚那下肯定撞到了后脑勺,她皱着眉揉弄着头发,歌曲停下之后她看起来没有之前的那股气势,一缕发丝被弄乱垂在颊边,她的侧脸甚至显得很安静。
穿着这身衣服也不再像个女海盗或者狂徒了,她像一个小小小小的女孩,库鲁比本来就很幼小。
她坐起,而随着手臂垂落,原先挤在炮口的玫瑰花开始往下掉,她起身,鞋跟踩到其中一瓣,碾压出了血红色的花汁。方艾朵顺手捞起面前的几朵算作清理,但又中途放弃,准备把这些全部交给清洁工。她做得漫不经心,下面的人却紧紧盯着这一幕,在她捡起的时候屏住呼吸,放弃的时候又发出呼声,他们说“丢下来,丢下来!”方艾朵只是笑。捻弄手中的花瓣,之前看上去很漂亮,可花朵何等娇贵,现在它们的边缘已经或多或少有了痕迹。她说“弄脏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第一首歌结束,舞台上会垂下来一个彩蛋,彩蛋炸开,纷纷扬扬的缎带往下掉,落在她身上算做祝福。她刚说完就迎接了那一场彩带雨,照理来说刚经过轰炸,彩蛋炸开的声音能够挑动下方人们敏感的神经,但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不管是站在出口的还是坐在观众席上的人,都只是仰头看她。而她捡起其中的一根缎带,在手中飞快的折捏着,白色的肌肤、黄金的手指、红色的丝绸叠加在一起,几乎出现一种悖德的美感。她折成了一个丝绸玫瑰,走到台边,扔给了坐在台前等待着她的观众。
他接住了。
这么大的骚动,剧院里的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方钰刚刚完成了演出,原本是要等师妹(师姐?)完成后,跟着经纪人一起走的。但听到警报后,不知为何没有跟着出去,而是来到了舞台的入口处,从左侧注视着舞台。方艾朵给了花后,就不再说话了,站在那里,某个瞬间转头静静回望他。
弹药已经打完,义肢又复原成黄金右臂,剧院的射灯照在上面,染出一圈椭圆形的光晕,她的长发披散着,眼瞳呈酒红色,带着迷幻感的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