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策论写得极好。”
他不提错事,也并不遮掩此番叫她来见面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将那日宋景误交上来文卷递还了过去。
原本那日杜庭誉便要于她详谈的,但是却知晓了元蘅扮男装入文徽院之事。之后的这些日子,杜庭誉常常惋惜,为何有如此经世之才的人,不是能参加科考的男子。
“老朽对元姑娘你在衍州的事也略有耳闻,能在安危一线之际守城,是有治军之才的。”
“司业过誉了!”
元蘅不明白今日这一顿夸赞究竟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生于将门,耳濡目染,略通晓一些治军之事罢了,称不上才能。我自小没能随父亲习武,实在是遗憾,对于军中事务只能说略通皮毛。”
杜庭誉淡笑:“谁又说军中之人个个要能驰骋沙场呢?军中的军师、兵部官吏、上至陛下,都是如此。衍州人信奉指望于元氏,战乱时有元氏之人能站出来定心,已经很好了。”
虽不知他今日这些话是真心实意,还是无关紧要的场面话,但是元蘅仍旧有些动容。
有侍从跨过遮挡的屏风,上前来斟了两杯茶。
碧绿的茶汤,味道却极苦,元蘅没忍住皱了眉。但是那股茶香于舌尖打了个转,最后竟慢慢回甘,品出浅淡的茶香来。
她将茶盏放回去,并不多言。
“早先便收到褚阁老的书信,说他在衍州收了徒弟,如今一见,我便明白他的所想了。”杜庭誉手腕晃动着杯盏里碧色的茶汤,像是在与故友叙旧一般提起褚清连的名字。
元蘅知道师父会与启都中人来往信件,那些信件多半也是她托人送往启都的,但是她没想到那些书信中也会提到自己。
她从来不敢将自己拜了褚清连为师之事传扬出去,但是没想到褚清连竟乐得将这件事告知旁人,且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提及的。
眼眶微润,她恨自己没见上褚清连的最后一面。
“师父他……”
杜庭誉道:“他将你视为爱徒,你只要于心无愧,便不算辜负了他的期望。”
元蘅问:“那怎么才算于心无愧?”
“将他所授于你的东西,还给北成。”
还给北成……
如何做才算还了?
当年淳和帝不肯重用褚清连,将他的平乐集视作危言耸听。后来宣宁帝即位,虽将他提作内阁首辅,却仍对他所言报以怀疑。
他的一切都是给北成的,最后却只能在衍州交给自己的徒弟。
甚至临死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徒弟,是否能替他做好那些事。因为北成没有女子科考的先例。
元蘅沉默许久,忽然起身,面朝杜庭誉跪下,叩拜。
“望司业明示。”
杜庭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她风尘仆仆而来时披风上未化的雪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将她扶起来之后,杜庭誉才道:“旁的我做不了主,但在文徽院,尚且有我说话的余地。今日你若愿意,日后,便算是文徽院的学生了。”
见元蘅怔住,杜庭誉继续道:“这里规矩众多,不如你侯府自在。元姑娘可考量了再做决定。”
仍旧是那盏略显清苦的茶汤。
但这一回没有人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