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玲眼中划过一瞬的张皇。
“升高中时,袁晴遥凭借自己的本事考进了重点班,你没办法动手脚了……”赤裸裸的戳穿让楚柏楠于心不忍,他后脑勺紧紧地抵着头枕,语带凄凉,“她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带我走出自我封闭,帮我回归学校……”
鼻头微微酸楚,他低声问:“用完她就可以丢了吗?”
多年前,那令人心碎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般顷刻间冲破蒋玲的心理防线——
五岁,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楚柏楠;六岁,第一次坐起来身体东倒西歪,吓到掉眼泪的楚柏楠;七岁,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后漠然麻木的楚柏楠;八岁,入班那日低下头不愿做自我介绍的楚柏楠……
以及往后每一年,脸上多了笑容的楚柏楠。
蒋玲深知楚柏楠是个早熟的孩子。小学时,他死活不肯搬家,为了学会上下楼梯,磨得一手水泡,还不愿意带药膏去学校,从那个时候起,她察觉出了苗头。
这些年,她很矛盾,心里不停地左右拉扯……
感性一边,她欣赏并且喜爱袁晴遥,把遥遥当作自家女儿宠,她乐在其中。看着楚柏楠因为遥遥的一颦一笑而增添了活力,她倍感欣慰,想让“小太阳”持续照耀楚柏楠。
理性一边,明眼人怎会看不出,袁晴遥对楚柏楠的感情是“友达以上,家人未满”,再温馨暖意,再无微不至,无关乎爱情。她见不得楚柏楠无法自拔,遭受情伤,同时,也顾虑孩子们的关系会让两家人这么多年的交情生出嫌隙。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蒋玲掩面摇头:“妈妈也很感激遥遥,真的非常非常感激遥遥啊……”
“妈,你不是喜欢袁晴遥吗?那为什么阻止……”
“我喜欢遥遥有用吗?!你喜欢遥遥有用吗?!遥遥她不喜欢你啊……”终于,蒋玲伏在方向盘上奔溃大哭,长发散落,遮住了她悲恸的脸庞,“我这么聪明、这么优秀的孩子,凭什么上个大学受歧视,连喜欢一个人都处在那么劣势的地位啊!当初给你取名叫楚森森,是不是就不会……”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响彻狭小的空间。
夏夜的停车场里又闷又热,车内开了冷空调,不知是不是风力太足,竟吹得楚柏楠的眼眶发红。
他比任何人清楚,袁晴遥不喜欢他,准确来讲——
她对他的喜欢,与爱情无关。
楚柏楠一直知道,从很早以前就知道。
快十年了,他默默守候在她的心房门口,迟迟进不去也等不到她开门,他在她的庭院里埋下了一颗名为“喜欢”的种子,以陪伴为肥料,滋养丰沃,以关爱为水源,浇水灌溉。
日复一日,种子破土而出长成了小树苗,小树苗向上攀高长成了参天大树;年复一年,他从小男孩等到了大男孩,她从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
她一次次透过窗户叫他“最好的好朋友”,就是看不到那棵为她而种的树郁郁葱葱,就是不邀请他进她的心门,他想进去,但低头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双手……
很可惜,他不是那个拿钥匙的人。
他甚至知道,即使他身体健全,能跑能跳,也不是单一个眼神就足以拨动她心弦的理想型。
“楠楠……”
蒋玲染着鼻音的声音飘入楚柏楠的耳畔,他应了声:“嗯。”
“遥遥人长得甜美漂亮,性格温和可爱,学习成绩优异,人又努力上进,家境优越,你袁叔是国企高管,魏阿姨是高级教师。等到适婚年龄,一堆男生排着长队追求她,等着她挑……”泪水夹在了浅浅的鱼尾纹中,蒋玲抚眼角,“咱不说那么远,就说近一些的。以遥遥的成绩,她肯定考得上重点大学,大学校园里不乏优秀的男孩子,一张张新鲜的面孔,你怎么比?你不能指望她突然喜欢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