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的儿子悄声责怪:“妈,小梅都说了一万次了不要再给她介绍对象了,你怎么讲不听啊。现在的年轻人想法不同了,不结婚也能自己过日子的。”
“她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挑什么挑!有挑剔的资本吗?不结婚不生孩子还是女人吗?”大妈凶恶地骂完这句话,跺着脚夺门而出,离开了复健室。
剩下的五人不尴不尬地沉默了几秒,然后,都装作无事发生,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楚柏楠从袁晴遥严密的怀抱中探出头来透口气,他抬眸上看,而她低头看他,两双眼睛交汇,他的波澜不惊,她的却布满了显而易见的怫然与沮丧。
她不忘安慰他:“楚柏楠,你跟我说过,我们不能左右别人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但可以选择听什么、信什么。所以,你就当刚才青蛙呱呱叫呢,别生气。”
“不捂我的耳朵了?”
“我忘了嘛……”
“那刚刚的话你也忘了吧。”看着她的眼尾和嘴巴都往下挂,他用食指顶她的嘴角,轻声说,“还让我别生气呢,我看某个笨蛋才真的生气了。”
“我就是很生气!”袁晴遥眉毛竖立,她只听到了后半段,不知晓大妈前半段还说了什么烦人的话,她五指卷起楚柏楠的食指,包在手心,“为什么旁人只凭一面就断定你这不行那不行呢?你明明最厉害、最好了!”
看得出,她气血上头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待我,我无所谓,只要你觉得我还是个不错的人就够了。别人惹不到我,因为我不在乎。”
不同的心境,相同的对象,楚柏楠重述了很久之前对袁晴遥说过的这句话。
他的世界有边界,围起一层具有选择通过性的墙,好的进来,坏的筛掉,无关紧要的人隔绝,既然都无法涉足他的小天地,又何谈伤害?
这一回,袁晴遥可算听懂了,楚柏楠不是逻辑古怪的神经病,而是她是他内部的中心。
她唇角向两边用力上拉,扬起笑容,心情却只能算从“沙尘”转“多云”。
练习行走时——
楚柏楠的两手分别握住双杠两侧,腰腹发力,提跨甩腿,先移动左腿,目测左脚落地踩实了,放空左手,往杆子前面抓一点,再换右手完成同样的动作。待双手握稳了,而后,靠腰部和腹部的力量来挪动右腿……
他感觉不到腹股沟以下平面的肢体,更无法控制,只能靠有知觉的部位的带动而缓慢前行。
健全人不能体会,他每一次的站立、行走都裹挟着不安感,犹如一个没有脚的“灵体”,上半截身子飘飘悠悠地悬浮在半空,还伴有头晕,随时都可能坠地。
受伤二十年,关于“走路”的体感埋葬在了五岁的春节,久远得仿佛南柯一梦,身体早就记不清脚踩大地、能走能跑还能爬树是什么滋味了,但大脑明确地记得这段短暂的美妙,记得他曾经确确实实拥有过行动能力。
没有多怀念,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缅怀无益。
楚柏楠的眼睛盯在地上,他脚尖的前方,还有一双脚尖。
这双款式简约的小白鞋与他同频移动,他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她在他前方一米处。
他在s市的家里装了双杠,袁晴遥每天晚餐后坚持陪他练五六个来回。她还会抬脚,用自己的“小鲨鱼”去碰他的鞋尖,可惜他复健穿不了拖鞋,不然就是两只“鲨鱼”亲嘴了。
然而,她此刻的脚步不比往日那般轻快,埋着头不跟他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袁晴遥?”楚柏楠停下脚步。
“嗯?怎么了?”袁晴遥抬头撞进他敏锐的小鹿眼,心里的悒闷被他洞悉了,她把脑袋低到了衣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