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个妙龄小姑娘时常入宫去给陛下瞧病,这宫女不宫女,女官不女官的,一定会惹人非议。
可是如今册封为县主,便是名正言顺皇族的女子,陛下的晚辈子女。
陛下这般心细照顾她的名声,可见是对这个小姑娘真的产生了舐犊之情,而且喜欢得很啊!
知晚这时微微一愣,实在想不出顺和帝为何有这神来一笔,一时间都忘了谢恩,还是太子妃柔声提醒,她才连忙叩谢陛下。
皇后满面堆笑,柔声道:“恭喜陛下,得了这么个可心的晚辈,以后本宫有什么不适,也请卢医县主看一看才好。”
顺和帝并没有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皇后,只是吩咐身边的太监,下圣旨封赏给这新出炉的县主,又对知晚道:“此间既然无事,你且出宫去吧!”
知晚立刻俯身叩谢陛下,然后起身离去。
顺和帝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竟然与几十年前,那个背着行囊毅然离宫而去的单薄身影重叠……
当时的锦溪,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下,那时的她是不是脸上挂泪,寒了心肠?
当年他误会她甚深,笃定了她因为嫉妒之心害死了身怀六甲的宫嫔。现在每当夜深想起年少的那一段情时,心内也是百味杂陈。
方才那张肖似极了她的小姑娘,却歪打正着说出了当年的隐情……
只一瞬间,顺和帝便想明白了当年他一直费解之事:一向良善正直的她怎会下此重手,残害与她甚是交好的娴妃?
就在前天,他刚刚接到临近京城的西山县的地方官员呈递上来的奏折,上面请奏的事情,是西山运往宫里的温泉水附近垒砌了炉灶,日夜不停滚烧,那锅底都积累了厚厚的积矿水垢。
那官员称附近的百姓不堪那矿水冒出的浓烟侵扰,幼童被熏得口舌红肿,所以想要去拆除,却被人喝退,直说是宫中所用的浴水,所以只能陈情陛下,看能不能将炉灶挪个地方。
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皇帝当时只是匆匆浏览就甩到一旁,可是现在倒是层层机关锯齿咬合,让陛下的脑子里咯噔噔作响。
宫里虽然有用温泉沐浴的习惯,可都是采集天然泉水,入宫稍微加热就是。从未听说过须得用锅提纯的,这分明是给患有皮肤病人所用的重水,而太子妃和娴妃,可都没有什么皮肤顽症,为何费尽心机给怀有身孕的她们安排这样的浴汤?
而今,太子妃差一点就步了当年娴妃的后尘,两件事情相隔几十年,却又微妙地与一人重叠。
一时间,皇帝心中起伏如波涛江涌,可是他的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这内里牵扯重大,甚至牵动朝前。
他……早就不是那个当年与锦溪花前月下,被一个小小女官气得能辗转反侧,流下眼泪的年轻人了。
他的肩头背负着江山,最要紧的是传承祖宗的基业。
总不能因为陈年旧案而让他未来承嗣的皇子……有个不名誉的母亲吧?
不过顾全她的面子,却不代表要顾全她的里子!
田家……想到皇后前些日子跟他提及想要让田家的那个最小的嫡女入东宫服侍的时候,顺和帝的脸上浸满寒霜。
当年他初上位,因为担忧外戚陈家的掣肘,而扶持田家。陈家上下数年来倒是毫无怨尤,一直尽人臣之责。
而现在用来平衡陈家的田家,却日渐壮大,甚至有后来居上之势,全无人臣之忠孝。
真以为他是行将朽木,快要进棺材的老昏才?田家想要绵延皇后家传之位,也要看他答应不答应!
且不说皇帝的江山算盘,当知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真是有些郁结难舒。
今天成天复原本是要出城巡营,可是当她出宫的时候,却发现他一早就在宫门处等着她了。
高大的青年立在朱红色的宫墙边,沉稳若山,迎着知晚走来。
不过看着她一脸郁气的样子,成天复领她走到无人处问道:“怎么,陛下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