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世代出医,又讲究又不讲究,家训只有“悬壶济世”四个字,像话中那些性情古怪的“医”那样只接疑难杂症、“看病下碟”的,必要被逐出家门的,重伤重病、奇毒绝症她治,小儿风寒、妇人难产找她,她也欣然而往,对平生所学自然也不会敝帚自珍,没有什么“家学不能传外人”的规矩,有人求,她就教,只是陈姑娘说自己也不算出师,不敢名正言顺地收徒,所以只能算半个师父。
陈家在太原府,到了秋冬时节,陈轻絮一般不在南方逗留,长庚料想她此时还在蜀中,必然有事,便从怀中取出个钱袋交给那玄铁营的小将士,打发他雇车将老人和妇人送回去。
小将士哪里肯接他家穷困潦倒的四殿下的钱,忙胡乱推拒一番,匆匆去了。
等这些闲杂人等都走了,陈轻絮才取出一个布袋子:“碰见你正好,这是我新调的安散,你带回去试试。”
长庚道了声谢,接过来收好,取了一点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陈轻絮无意中瞥见那荷包,眼前一亮,只见上面没有什么“鸳鸯戏水”、“蝴蝶双飞”之类让人看着就眼晕的绣活,干净的绸子里,外面包了一层磨得极薄的软皮,皮上用刻刀镂空刻了一小圈花纹,像是个铁腕扣,机关勾连,尖端还露出一侧刀刃,几欲飞出,极其精巧。
陈轻絮随口夸了一句:“这是哪里来的荷包?好别致。”
长庚:“自己做的,你要吗?”
陈轻絮:“”
饶是陈医千军万马中泰然自若,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震惊。
“很结实的,”长庚推荐道,“对了,还没问你,中秋都过了,你怎么还在蜀中?”
“安定侯南下路过蜀中,约我在此,”陈轻絮反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长庚:“”
风水轮流转,这回被震惊的换了人。
好半晌,长庚才借着安散的余香,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不知道,我义父他南下做什么?”
陈轻絮莫名其道:“安定侯离开西北当然是有军务,我不过仗着祖荫同他说过两句话而已,他要做什么也不会跟我说呀。”
长庚:“可是刚才那位玄铁营的小兄弟告诉我,他头年会回京”
陈轻絮听了更加莫名其:“这还没到重阳,侯爷头年回不回京,跟他现在身在何处有关系吗?”
长庚:“”
他哑然片刻,终于忍不住失笑,想来大概只有他这样盼极了也怕极了的,才会将三四个月的光景视为无物。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知道这事才来的,闹了半天是凑巧经过,”陈轻絮道,“他信上说约莫就是这几日,你要是不急着赶路,不如留下等他一等。”
长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思绪早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
“长庚,长庚!”
陈轻絮在他耳边一声低喝,长庚蓦地回过来。
陈轻絮正色道:“我和你说过,若不是解药,再安的配方也终究只是个辅助,乌尔骨最忌心绪不宁,你心里的每一段浮想都是那毒苗的养料,今天短短一会,你已经走两次了,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