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微微垂下眼,看着城墙石砖,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一阵子我调度户部紫流金与军需之物,发现几年中朝廷紫流金出入有些疑问不过可能是皇兄自有安排吧。”
隆安皇帝一听就知道,自己私藏的那一点紫流金早被长庚察觉到了。
李丰有些尴尬地说道:“唔,德胜门内有一条通往景华园的密道,朕让韩骐领兵从此处出城,将景华园的私库打开,里面有咳,朕尚未来得及下放的十六万斤紫流金——你且不要声张,眼下朝中人心不稳,倘若知道密道一事,恐怕有人心浮动。”
长庚点点头,并不怎么惊诧——李丰这是把家底拿出来了。
刚愎自用如隆安皇帝,是不可能丧权辱国地对谁称臣的,他宁可葬身于九门之下。
他一沉默,两人之间便没什么话好说了——其实一直也是,除了朝中政务与请安时客套的废话,李家兄弟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说。
李丰:“你多大认识皇叔的?”
长庚:“虚岁十二。”
李丰“唔”了一声道:“他没成家,又久在西北领兵,想必不大会照顾你吧?”
长庚的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没有,他很会疼人。”
李丰眯起眼望向渺茫的天光,想起自己也曾经有和顾昀一起长大的情分,小时候偶尔嫉妒自己的父皇待顾昀更好更温柔,但多数情况还是觉得这个小皇叔虽然不怎么和他们一起玩,但人很好。
他也曾经以为这点少年情分能持续一生。
可是才不过十几年,竟已经是这般光景。
“阿旻,”李丰开口道,“倘若城破,朕便传位于你,你带着后宫与百官从密道先行,迁都洛阳再徐徐图之,总有卷土重来那么一天。”
长庚终于看了他一眼。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李丰目光平端,注视着远方,继续说道,“你也不必还位于太子,让你的侄子们有个容身之地就可以了。”
长庚没有应声,片刻后,他毫无触动地漠然道:“皇兄言重了,没到那种地步。”
李丰看着他的幼弟,依稀记得小时候从母后嘴里听过的话。
她说北蛮来的女人都是妖怪,最会玩弄毒物、蛊惑人心,将来生出的也是玷污了大梁的皇室血脉的怪物。
后来安定侯将这个流落民间多年的四皇子接回宫,为着先帝遗愿与自己仁德之名,李丰留下了他,内务府多一份份例而已,平时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而直到这一刻,隆安皇帝才发现他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国难与大敌面前不变色,九五之尊也难以触动他的心,身上的衣服仿佛还是去年的,袖口都磨薄了也不换。
他比护国寺的了痴大师还要难以捉摸,什么也不爱,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李丰张了张嘴,这时,祝小脚在身边低声提醒道:“皇上,该回宫了。”
李丰回过来,将佩剑交给一边的将士,无言地拍了拍长庚的肩,看了一眼那青年人挺拔的背影,转身走了。
李丰离开后,一个灰头土脸的和尚上了城楼——正是了然。
护国寺僧人已经全部撤入城中,他随主持一起,每天白天念经祈求国运,晚上偷偷用线人调查李丰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