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应下,见她起身,忙端起安神汤,低眉顺眼,重新放温了声音,甚至可说是祈求,“好姑娘,我辛苦熬了一晚上的,你多少喝上两口,也算不白费我一番心血。”
王朝云垂眸,瞥了一眼汤,又掀开眼皮,看着周氏的眼睛,冷淡而平静地道:“我自小便讨厌喝汤,你竟然都不知道么。”
周氏呆愣住,端住汤碗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王朝云收回目光,毫无留恋,兀自走出房门,再没多看周氏一眼。
脚步声远去以后,周氏到底没忍住,一把将汤碗摔在地上,瞬时间,瓷片飞溅,响声刺耳,汤水蔓延淌了满地,色泽清中带浊,活似妇人分娩前夕破出的羊水。
她用力喘呼着气,瞪大双目,咬紧牙关,眼底一片猩红戾色,双肩随呼吸重重起落,随时忍不住杀人一样。
“嬷嬷,发生何事了?”小丫鬟匆忙进门,轻声询问。
周氏转过身,面上便已恢复历来的和蔼可亲之态,唉声叹气道:“怨老婆子我手脚粗笨,一不小心便将汤碗打了,无妨,我自己收拾了便是,不劳烦你们,仔细割了手疼。”
少爷小姐的贴身嬷嬷历来便是半个主子,丫鬟们哪里敢劳她屈尊降贵,赶紧将她拉开,找来扫帚簸箕,动手收拾起来。
周氏留在房中与丫鬟们说笑,过了会子才出书房的门。
待出房门,等到独自一人,她的脸顷刻便又冷了下去,一双吊梢眼阴冷发狠,闪着刻薄寒光。
廊上,夜色皎洁,清风明月难消她心头怨愤,她瞧着闺房的方向,心道还跟我摆上谱了,没有老娘,哪有你这小贱蹄子的今天。
越想越气,低头便往房门方向啐了一口。
第章中元
因夜间起风,窗户被特地合上,清晨时分再被打开通风,便挤进满室清凉,丝丝缕缕的晨雾缭绕在半空,窗外花树枝叶翠浓,晶莹的露水压弯枝梢,风一起,淅淅沥沥往下滴落,像下了场小雨。
贺兰香自昨夜谢折走后便歇下,一直睡到巳时方醒,醒时外面的雾都被阳光烫散了。
可她眉间的雾久久未散,眼中亦迷蒙不清,睁眼便伏在枕上,怅然若失地回忆昨夜时光。
乳齿早已经不痛了,可她觉得空落落的,眼里空,心里空,哪里都空落落的。
“主子,该起来梳洗用饭了。”细辛挂上帐子道。
贺兰香回过神,轻轻喟叹一声,支起懒洋洋的身子,由着细辛扶下绣榻,春燕伺候梳洗。
梳洗完毕,照例饭前要先将保胎药喝了,贺兰香皱着鼻子将那满碗黑苦的药汁一口饮尽,一口气没接上来,险些被苦昏过去。
细辛想往她口中塞颗饴糖,被她躲了过去,不悦道:“不吃了,吃了又牙疼。”
但转念一想,若继续牙疼,不就又有理由把谢折叫回来治牙了?
小心思这么转完,贺兰香张口便又将糖含住,细细咀嚼咽下。
当日傍晚时分,她便捂着雪腮放出消息,说自己又开始牙疼了,疼得不行了,再疼下去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