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错觉,贺兰香觉得夏侯瑞比她上次见他时更瘦了,五官在极度苍白中更加纤轻模糊,只有右边脸颊上的红色小痣依旧鲜艳如血,在灰败中点缀少许的生气,又流露帝王不该有的轻佻妖艳。
招桃花的痣。
倘若没那副病骨,这个小皇帝,应该……挺能招人。
待等贺兰香收回视线,目光稍一倾斜,便冷不丁撞上一双黑冷的瞳仁。
她看了多久夏侯瑞,谢折就看了多久的她。
贺兰香什么歪处都没想,但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立马便将眼睛别了开,佯装从容自在。
也就是这视线的一别,她发现了蹊跷之处。
左边尊位上是空的。
为何会是空的?萧怀信没到场?
不应该啊,中秋本就是与和自家人一起过的节日,他可是皇帝的亲舅舅,文武百官缺了哪个都行,最不该缺的便是他萧怀信。
怪,古怪极了。
就在贺兰香思忖的工夫里,乐声起,众多舞姬至大殿中央,随乐起舞,款挥罗袖。
群臣争先恐后献上节礼,其中最为瞩目的,当为一人多高的南海红珊瑚。
红珊瑚在历朝历代都视为祥瑞,二十年才生长一寸,一人多高,起码已有千岁之龄,何止价值连城,简直是传世之宝。
“天地至宝当赠天下雄主,臣伏愿陛下寿与天齐,大周江山千秋万代!朝朝有今日,岁岁有此时!”
夏侯瑞龙颜大悦,当场将送礼官员连进二级,其余官员见状,纷纷效仿抬上礼品。
这时,有一人站了出来,当众指责道:“陛下,珊瑚长于深海,要渔民下水生生凿下,背到岸上方得,一寸珊瑚三条人命,如此高大之珊瑚,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劳民伤财之物,万不可因此嘉奖,令百官引以为荣啊!”
贺兰香深为讶异,没想到这屎包一样的朝廷还能出根好笋,便抬眼张望了两眼,又听了身边几耳朵,方知这人名叫唐冲,过往一直在外地辗转任职,新帝登基才将他调回京城,因资历高,便给了他个不高不低的刑部给事中一职。
贺兰香有点感到可惜,人是好人,官是好官,就是有点意气行事,再怎么不满,大可背后谏言,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这么说出来,何况身边还有家眷,一不小心,举家都要被牵连。
“唐爱卿的意思——”夏侯瑞肘靠赤金龙纹扶手,单手支颏,沾满病气的眼眸半眯着,意味深长地说,“是朕应该收回成命,撤回方才所有封赏?”
轻飘飘一句话,将唐冲的矛头瞬间对向刚晋两级的官员。
“唐给事一派胡言!”
官员怎会罢休,立刻便以“天子金口玉言”之由驳斥唐冲,更扬言他过往曾在任地私收贿赂,何来颜面出言进谏。
唐冲原本是劝诫天子不可铺张奢靡,助长百官劳民伤财之风,这下不仅真正的意愿被曲解,还被扣上个子虚乌有的帽子,一时忙于解释自证,连本意都忘了是什么了。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夏侯瑞拍了两下手,不耐道:“好了,朕宴请你们来是要你们与朕同乐的,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再吵,全部按殿前失仪处置。”
场面顿时静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