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已经死了,云舟觉得身体轻轻地,终于结束了么?
没有。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又将他拖入现实。
喉咙好疼,铁锈的腥味从胃里直往外散,一口一口的鲜血从嘴里往外流,是胃壁,喉管,口腔被烫坏后沁出的血,无法下咽只得从口腔里流出来。一股一股,疼的没有办法再发出一声哼鸣,满目充血的双眼已看不清任何景物,只糊里糊涂地察觉有人将自己拉拽起来,分开了自己的十根手指…
痛,侵入骨髓的剧痛沿着每一寸神经直达大脑与心脏。痛的想要大叫,却只能呕出满嘴的血。
原是萧启拔出近卫腰间的佩剑,硬生生斩断了云舟的指头。
人痛到了极点,便也就麻木了。十指全数断开,云舟仰面倒在地上,将残缺的手举到眼前,入目一片残红,光秃秃地。极力瞪大了双眼,总算看清了,血红碎肉中嵌着森森白骨,真难看。
一声冷笑从头顶传来:“当初是你父母跪在本王车驾前,求本王给你一口饭吃。你如今的地位、荣誉;吃的穿的都是本王给的。你敢得罪我,你就甚么都不是。是你把自己逼上绝路,莫怪本王心狠。”
地位?荣誉?
呵……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剧痛蹂躏过后的身体,即便再有不甘,也无法再有任何动作了,唯有泪水不断滚落脸颊。
实在是好累。
全身连带着灵魂都被拖进昏暗的沈水之中。
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甚么,一心只求速死的云舟已无心去想。
之后的日子,萧启并没有再来过,而云舟的口腔,喉咙,食管与胃全数被烫坏,得不到王爷的恩赦,南馆上下无人敢医治。就将它随意扔在南馆一处旮旯角落里,即便不再添新伤,无法进水进食的折磨就足以教人生不如死。
南馆本就是个落井下石最狠的地方,红牌一朝失势,自然人人来欺。
彼时珠碧已彻底顶替云舟的地位,成了整个荆都最受欢迎的新红牌。欢场从来无情,没人会同情一个娼妓的下场,只要有新人来替,上一个是死是活于他们而言又算得了甚么?
第六天了。
正是腊月初八,天空砸下了豆大的雨点,愈来愈急,愈来愈密。不出片刻便将人淋个透湿。
今天馆里分发腊八粥,云舟看着来往的仆役手中腊八粥,香味钻进鼻子里,他实在是饿极了。
整整六日没有进食的胃饿得一阵阵痉挛。
可往来人脚步匆匆,没有人敢触了王爷的霉头,不知死活地为他停留片刻。
可笑罢!当年为了一口粮堕身南馆,浮沉十余年,尝尽了血泪荣辱,到头来,还是步了前尘。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自己勇敢一点罢,这一生虽不能选择命运,但却可以让自己死的有尊严一点。
是夜凄风苦雨,惊雷怒号,时至丑末寅初,整座南馆立在深夜的雨幕中,因着大雨少客,灯熄了大半,平时最是纸醉金迷的风涛卷雪阁也不例外,那是南馆建得最高的主建筑,此时像是沉默无言的巨兽,伴着划破天宇的雷鸣,嘶吼着要将人吞下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