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
郁箐和瘦长鬼影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的顾客被他吃了。
郁箐发现,只要她试图和他聊点别的,比方说怪谈里最近有没有下雨,天气怎么样啦这种套近乎的话,瘦长鬼影就会装作她太矮,他听不见;
而她问他能不能,可以不可以的时候,他突然间又听得见了。
就这样一路不行、不可以地过去,很快,18栋到了。
郁箐以为今天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从前默许她在他的庇护下躲避怨灵、默许她住在他隔壁——
现在跟着他回18栋,也是默许她以后来这座怪谈的意思。
但是她并没有发现,鬼影今天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沉稳冷静许多,甚至没有突然凑过来吓唬她。他还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比过去墙上的威胁加起来还要多。
郁箐发现他停了下来。
月光下,高大的鬼影低下头看着她:“以后、别来了。”
朦胧的月色下,没有五官的面孔都似乎没有那么狰狞可怕了。
郁箐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和她告别。
瘦长鬼影说:“等你、死后,再来这里。”
也许她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怨灵,他会好心地收留她的灵魂。
死亡代表不再发生变化,躺在大树底下变成一块墓碑,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而他们拥有永恒的寂静。对于他们而言,一棵树改变了生长的方向、一朵花偶尔飘落,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改变。
一丁点的变化都需要瘦长鬼影花上许多年的时间去消化。
而郁箐的存在,简直是一场海啸。
就像是习惯了活人的呼吸,就很难在死寂的夜晚入睡一样。
拒绝她的继续靠近,是避免被烫伤而远离火烛。感受过温暖热闹之后,又是永恒的寂静,躺在枯树之间的夜晚,就会变得冷清得难以忍受。
——可他的夜还那么长。
很快,郁箐就被像是拎小猫崽子一样拎了出去。
一起被拎出来的还有郁箐晾晒在18层的配送服外套、落在房间里的斜挎包。
这回她没有办法再追上去了,因为那座亡者的世界里,无数的怨灵已经从野草中间爬了出来。月光下,飞舞的萤火虫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他慢吞吞地想:
当然了,什么死了之后收留她,是骗小孩的。
活人是善忘的,也许用不上十年、二十年,一个星期后她就会很快忘记这座怪谈。更不用说五十年后死掉的时候了。
但如果她还记得呢?
瘦长鬼影没有再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