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的差役要送送京兆的差役,将门一锁,也出去了。祝缨一脸无辜地看着满屋的犯人。
整个屋子统共只有一盏油灯照亮,人脸看得不是特别的真切,不过想到自己的经历,想必这些人里也不是人人都是犯了事才被关起来的。
原本已经休息的犯人们也看着她,一个老头儿跟她打招呼:“后生,怎么来的?”
祝缨摇摇头。
老头儿看看她,瞧着也不像犯有什么大案的,说:“犯了夜禁?”
祝缨想了一下,说:“算是吧。”路上能遇到鬼的白天,与黑夜也没什么分别。
老头儿笑了:“他们两个也是,我也是,不用怕,也就关一个晚上,至多两三天就放了。你是在哪里被抓的?只要当时不是在别人家人往外‘拿’东西,就关不久!”
说着里面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祝缨好奇地看着这些人,七长八短、老少都有,也有穿得跟祝缨差不多的,也有布衣寒酸的,有看起来灰心丧气的,也有毫不在乎的,只有两个看起来很不好惹像是匪类。
张仙姑的担心也没错,这是一群男人,没一个女人。
老头指着两个翻白眼打呼噜的人说:“这两个,也是才被拿过来的,吃醉了酒在街上撒酒疯。这是活该的。”
祝缨委屈地说:“我走路走得好好的。”
老头道:“瞧你穿的这个样子,也有两个闲钱?又不多。他们就拿你这样的,好收几个钱。不是大事儿,叫家里送点钱就得的。”
祝缨问道:“您是为什么呢?”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欠了点债。晚了,挪个铺,睡吧。”
祝缨看看通铺,一个面相凶恶的人冷笑道:“细皮嫩肉的,进了这里还想讲究?”
另一个看来憨厚的人挪了一下,说:“你睡这儿吧!”班房里只有几条脏被子,硬得像铁一样,铺的都是草。
他们扔了一条被子给祝缨。
祝缨也不盖,将一点草拢了拢垫个底,再将被子一折,一半铺在草上,一半理平贴着墙壁。穿着皮袍子坐在上面倚着墙壁盘膝而坐,打个盹儿。
只听那个面相凶恶的人冷冷哼了一声:“臭毛病!”
祝缨呼吸平稳,眼睛也不睁一下,这个地方其实还行。京城虽然下完雪也很冷,不过她穿着皮袍呢,还有被子靠着,可以的。并不比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艰苦多少。与许多人同处一室也不算难熬,冬天赛神的时候,他们一群跳大神的也常常挤在一处,不过那时候她是跟祝大在一起,外头有个爹罩着。
现在这一屋子的囚犯,据她看来,那个老头说是“欠债”,恐怕欠的是赌债,这老头缺了两根手指头。缺指头的也有可能是叫人逮住的贼,不过贼如果被道上抓着了,容易被砍了食指,这老头缺的是小指和无名指。
倒是那边角落里的两个人说是犯夜禁,很像是闯空门的贼。害!也是手艺不好的!要祝缨说,闯空门还得是白天。晚上又安静,又有夜禁,有点火亮和动静就容易被发现,不抓你抓谁?真要干这一行,都不琢磨的吗?傻子!
给他挪地方的那个中年人倒像是真的犯了夜禁才倒霉进来的,因为他的装束很正常,应该是个出力做工的人。另外一个犯了夜禁的是那个也穿着皮袍的年轻人,像个读书的,但是读书人被抓进来……斯文扫地啰!
班房里没什么亮光,现在只能看出来这些,祝缨看完了就不再有什么动静。
看守又回来了,将刀柄往栅栏上敲了几下,祝缨睁开了眼。看守问:“看你这样子,是受不了腌臜?要单间不?要床铺不?”
祝缨歪歪头,一脸的疑惑。看守道:“单间,五百钱一晚,只要床铺,六人合住一间,一百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