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念笑的记忆里,至元二十八年发生过许多大事。
西北诸王叛乱,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中原大旱,种粒皆绝。黄埃赤地,白骨遍野。
江南农奴,不堪徭役重税,乌合起义。
祁寒第一次同他产生分歧,难解难分。
汴梁城外东侧高地,驻扎着枢密院的宿卫亲军,由江南行枢密院使李庭带领,右卫指挥使祁念笑担任副职。这一众军队本是秘密前往庐州镇压农奴起义,现下在汴梁稍作歇脚,隐匿与山林间。
祁念笑是无法得空休憩的。持剑巡视各部,确保军备粮草车马等无恙,探查周遭戒严,消弭军中异动,是他每每征战戍边的习惯。
他是一军统领,是元国最年轻的指挥使;武略过人,文韬异禀;沙场上锐不可当,擐甲挥戈;朝堂上明争暗斗,游刃有余。
他是最该镇定自若的人,少有心不在焉,尤其是行军途中——容不得半分纰漏。
可他现在偏偏烦乱不已。
四天前,祁寒同他起了争执。
“汴梁路久旱无雨,城内粮储早已告罄,宿卫军何苦为难百姓!家家户户本就无米为炊,又拿什么给朝廷缴纳军粮?”
她懂什么?她当行军打仗如儿戏?她当他的诸卫有权管治行省?天真!她自诩为人尽善,不过是些幼稚的把戏。她便该被他锁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不是总想着行医救世,凡事都要凑热闹,逞强出头……
她还说了什么?
“何必总摆出这幅为人兄长的做派?我依礼节唤你一声长兄,可你究竟算我哪门子哥哥?”她冷笑一声,继续道:“祁大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的血是冷的,我不是。”
他沉默,看着她转身离开,之后几天都不见了踪影。
心烦意乱……
不知不觉,天光已晚,暮色渐沉。
一片寒鸦长鸣,从远处漆黑的丛林另一头扑簌簌飞起,那边正是汴梁城方向。祁念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缓缓蹲下来,掌心扣住地面,是嘈杂的震颤……大批兵马将至的征兆!
一声凄厉的号角响彻云霄,祁念笑怵然起身。他远远望见,大批的兵甲蜂拥而来,直奔汴梁城,自地平线呼啸向前,密密麻麻恍如黑色浪潮。而那高举着的旌旗,正是先前谋逆的叛军旗帜!
现下还未到城门落锁的时辰,而汴梁此刻无军队驻守,于是叛军毫不费力地杀进了城内,疯狂屠戮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杀人,放火,泯灭人性,乐趣。
冷漠,观望,独善其身,成规。
火光遥映在祁念笑的面庞,忽明忽暗。
“报!”一兵士疾奔而来,仓皇拜倒道:“指挥使!城北有叛军残党突袭进城,大肆屠杀!而城南五里处,庐州起义的农奴军直奔而来,大有同叛军汇合的架势!李大人急召您回营帐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