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一天他也死掉了,他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父亲了。
他试着往过去回忆。
初中他在寄宿在学校的老师家里,庄继生去了曲州市里务工。
每隔半个月庄继生都会打电话来问庄在,住在那边好不好?庄在说挺好的,问钱够不够用,说够用,没话说了,他大概蹲在哪个墙角正抽烟,旧手机里呼呼灌着风,声音也哑,老半天后又挤出一句,问:“那,你跟同学们都还好吧?”
庄在还是说,挺好的。
“庄在,好好读书,人只要肯吃苦早晚有一天能出头。”
他不晓得父亲为什么总是这样感慨。
但每次都会答应下来,说知道了。
他不去辩解自己对这个世界可能已经产生了和父辈不一样的新看法,因他深知,让父亲放心比什么都重要。
而此刻,他站在培英国际的正南门,风雪迷茫,簌簌地落在伞面上,看着一辆辆豪华轿车拥堵着、疏通着,接走他们的孩子。他忽然想问,这些人都是因为能吃苦才出头的吗?吃了什么苦?那个苦他能吃吗?
“庄在!庄在!”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他回过神,目光寻去,看见撑一把小红伞的云嘉,雪白的羊绒围巾本来圈着半张脸,跑动中,塌落下来,她着急地越过一层层人潮车流正朝他靠近。
终于走近了。
她脸颊泛红,气鼓鼓的:“我真的嗓子都要喊哑了!旁边人都在看我,就你偏偏不看我!”
他现在看她了,并且说了对不起。
正想解释自己刚刚走了神。
但云嘉好像不怪他了,也不管他了,鼻子和嘴巴呼呼出着热气,往周围一看,火力全开,从学校骂到家长。
“培英的假期组是一个有脑子的都没有吗?都已经晓得今天道路积雪不好走了,提前放假也不会错峰吗?现在全堵在这儿,开心了吧?热闹了吧?某些家长是天王老子吗?连交警叔叔的指挥也不听,插道!逆行!真给他们能坏了!扣分!全给我扣分!家里房子着火啦?这么急!”
骂顺气了,她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庄在身上。
“下着雪,你怎么回家呀?”
“坐公交。”
云嘉眼睛倏的发亮:“你今天没骑车?”
庄在说:“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有雪,我就没骑了。”
云嘉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那就好,刚刚徐舒怡说可以喊你一起回家,我还担心你的山地车不好处理。”她拉住庄在的袖子,一边走,一边絮絮说着,“快走吧!徐舒怡坐我家的车,刚好也能送你一起,徐舒怡没车回去就知道来找我,你为什么就不知道来找我啊?庄在,你读书读的脑子里除了书,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庄在对上她回头看来的目光,粗密的睫毛眨动几下,掩住眸光,不自然地说:“……有的。”
云嘉明显不信,鼓着腮一叹气。
正要风风火火往前走,又被庄在猛的往回一拉,她的身后,有毛躁抢行的车子紧急按响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