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了一日,绵湿的空气还是早早吹灭了半城的灯火。安城本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商城,所以这样的天里,众人也就早早归家休息。
此时,一人浅敲门扉,来看内里的人梳妆如何了,见她还在画着,便又退了出去。
这里是风月楼,安城的一所青寮,阿笙为何会在此,还要从月前开始说起。
阿笙带来的西州人中有一人名郎卓,善探查,自裴陵邱抵达安城之后,便一直在郎卓的视线之下。
根据郎卓的探查,裴陵邱如今住在郭定坤的府上,来这里前一个月还算安分,居于府中不曾外出,但似乎是不见帝京那边有任何动静,裴陵邱紧绷的弦便也松了,在郭定坤的府内每日百无聊赖,提了几次想要出门,但都被郭定坤以裴清召的名义给压了下来。
得知这些消息后,阿笙便着人找准了裴陵邱住的那方院子,每日让人在墙头讲闲话,讲的不是别的,是城东那风月楼中有一名才艺双绝的郭娘子,一手琵琶名动西南,但她惯常只以技侍人,若不入她心者是无法成为她的恩客的。那裴陵邱听过便蠢蠢欲动,趁着郭定坤去军营之时偷跑了出去会佳人。
而这边,阿笙又让人连点了那郭娘子七日的琵琶,让裴陵邱根本见不着人,心下更痒痒。
与此同时,阿笙让拉穆装作卖药郎,他本精通药香一道,便将一味从西州带来的欢情香带给了那郭娘子,道这东西可惑人神魂,帮她留住贵客,那郭娘子试过后觉得这东西当真神奇,嗅之即有酥媚入骨之感,让人上瘾,当下订下了拉穆为她专门调香。
七日后,裴陵邱终于得见佳人,在这欢情香的辅佐下,他恨不能每日都能见着这郭娘子。
裴氏的子弟终究还是有一副好皮囊的,那郭娘子见裴陵邱气度不凡,心想是个贵人,便多是优待,那欢情香更是没少用。
但裴陵邱频繁地去风月楼,郭定坤作为守城大将自然不可能每每都作陪,久而久之见他不过去一个风月楼会一会女人,便也就松懈了一些,只是派府中的武仆跟着。
郭定坤这人能让裴清召看得上,自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他在安城内安置了几口传讯的大钟,一钟响则整城闭。不过他们防着帝京的动静,倒是没想到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也正是因为这份自负才给了阿笙他们可趁之机。
但阿笙也明白兵力悬殊是自己这方足以致命的弱点,因此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待郭定坤无暇顾及裴陵邱之时,方才能动手。毕竟一般武仆还罢了,若是郭定坤在阿笙等人出城之前便发现裴陵邱出事,则必然调动军队围捕,有那几口大钟传递指令,阿笙他们便是插翅难逃。
但要遣走郭定坤,还需得一些手段。阿笙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日,城门守备来报,因前几日暴雨,傍晚时分,山坡之上泥石忽然下滑,将后备营给砸了个正着。后备营内放的都是粮草,郭定坤立刻调集人马前往军营查看情况。
这个出乎意料的机会阿笙必须抓住。因担心郭定坤提早返回,阿笙让郎卓带了三人趁着城门尚未关闭出城去,在军营返城必经的地方浇上油,若见郭定坤提早返回便放一把火。一为阻拦,二为信号,若城外火势起,无论成败,众人必须撤退。
机会只有一次。
那郭娘子每次奏乐都要有琴师伴奏,但她又怕琴师抢走自己的风头,因此选的都并非才技高绝之人,今日阿笙让人将原本要去伴奏的琴师点走,自己便借了身份顶上了这个位置。阿笙的母亲善琴,因此她自小便会这指尖技法,虽算不上高明,但应付这么一场也是够了。
风月楼内,阿笙看着镜中自己淑丽的容色,那双眼睛中多了一抹清寒之意,她浅浅为自己的眉梢又添了一笔。屋外的吵闹如何都扰不动她此刻的心,如一汪不见涟漪的死水一般。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眉目,一时略微失神。父亲丧命于权势之争,那时她便知道,这央国的法度大不过滔天的权势。
自四年前从锦瑟处得知裴陵邱等人的勾当,她便会下意识打听这位裴三爷,她曾经想了很多法子,想要将他绳之于法,但每个法子都越不过裴氏那一座高山。
念及此,阿笙低敛了眉目,为自己带上了琴师奏乐时会带的面具。风月楼内仅卖艺的清女子会在出场时戴上一致的白色面具,无论丑美皆遮挡在其下。
阿笙意识到自己握着面具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不由深呼了一口气,第一次杀人,怎么能不紧张……
此时楼内的侍女来报,郭娘子请,说着又拿上来一枚小药丸给阿笙。郭娘子今日接客会在房内点上欢情香,这药丸便是防止其他人中了香。
阿笙将药丸含在舌下,便随侍女一同去了二楼的阁子。
郭娘子为裴陵邱奏琴的阁子在风月楼的二楼一个转角,其内最为宽敞,还能看到街道的景致。为了装点神秘感,郭娘子命人用纱帘将内里隔开,她与琴师都在纱帘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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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方见一女子漫步而来,她身着轻纱,面容娇俏,行走间如柳枝轻摇,她接过侍女手中的琴,就连一个正眼都未看过阿笙。而后又对一旁的奴儿道,在哪一曲的时候记得燃香。
那奴儿挂着讨好的笑躬身离去。
此时纱帘垂坠而下,郭娘子看了阿笙一眼,阿笙省得,便开始了演奏。这郭娘子要的便是自己的琵琶声一出便能有惊艳之感,所以会让琴师先行演奏一些平淡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