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点了点头,道:“字字句句,如凿刻在心。”
听完此言,圆觉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方道:“如此,我便不怕自己的心血会被人遗忘了。”
林中风起,吹散了茶壶的烟气,裴钰看了看阿笙,低敛了眉目,这才是他让阿笙来的真正原因。圆觉近年身体减弱,他便是想让圆觉亲眼所见,有后辈之人已能背诵其经典,智者慧能已有传承,那是比人之性命还能长存百年千年之物,只要还有人记得文典内容,智者圆觉便长存于世。
圆觉复又与阿笙聊了许多,他早年亦是跋涉千里江山,见过众多风土人情,阿笙亦曾随着先生四处相地,一老一小有许多可聊的话。阿笙此时方知为何外界会予以圆觉“智者”之称,天地寰宇,但凡阿笙提出的,他皆知晓,无论哪个学派,哪番言论,他都能论述深刻,如学识之海,竟是取之不尽。
阿笙不过与他相谈这番功夫便觉获益良多,她一时有些羡慕,当年裴钰竟然能在圆觉身边修习一年。
阿笙正说得起劲,裴钰忽而轻声提醒她,这才看到,圆觉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阳光穿过枝桠滑上老者慈祥的脸,让人不忍惊扰。此时日近晌午,二人也该返回了。裴钰起身与那童子轻声拜过,又着人去取来薄毯,为圆觉盖上,复带着阿笙离开了启树园。
近一个月之后,南北上千学士纷纷开始抵达西州王城,不日,裴钰即将在甘兰园开堂宣讲圆觉大师经典之作。
那日,千人仰首听堂,王庭大盛堂内,裴钰着一袭文士袍,礼戴玉冠,兰玉之姿,不辞文骨铮铮,他虽年轻,堂下亦有年纪数倍于他之人,但却无人敢轻慢。
开堂当日,不断有人将裴钰堂上所讲,一一传递给启树园内的圆觉,以及在繁花殿与裴妙音一同等候的贺兰倬。
阿笙与众人一同站在大胜堂内,她居于角落,看着天光透过窗户照向那人轻灵无双的眉眼,还有糅合其中的纯粹。阿笙此时仿似能明白一些,为何当年裴氏能以文礼之法替太祖平天下人心,受诸家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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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仿似有一股复杂而浓郁的情绪欲迸发而出,却又始终找不到情绪的支点,只能被她一次次深沉的呼吸压了下去。
阿笙回头便见易澜山等人眼中满是骄傲与感动,就这般看着远处正在讲学的人,原来学问也能让人心潮澎湃,赋予人难以言说之感。
一堂讲学足足三个时辰,裴钰未显半点疲态,众人亦然。但人的时光终究有尽头,裴钰最后放下文册,众人亦随即起身,千人拜服,裴钰以躬身拜谢众人的聆听,而后又向一旁的童子询问,启树园那里是否有修正之言或其它的指示。
阿笙此时方明白为何裴钰会这般重视此次的讲学,今日他讲堂的对象不仅是这南北而来的学士们,还有启树园内的圆觉本人,他是在向自己敬佩的先生交一份属于学识的答卷。
天地君亲师,对裴钰而言,天地恒存,君亲二字多是算计,唯有师者在他心中可尊为上。
裴钰如此年纪便能以学识令千人拜服,这般盛景传回了央国帝宫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帝宫皇极殿内,言臣将西州千人向裴钰求学一事告知轩帝,却见轩帝听闻许久不发一言。
“众人拜裴九公子为一堂之师。裴氏之名广播南北。”
宋执是清贫出身,向来看不惯世家把持上流资源,今日得此机会上谏,便多添了几句,“听那些人言,如今知裴氏之名,却不知央国何人为帝。”
然这句话的原话却是出自一名来西州听堂的老者,这名老者常年在山中修行,他入山之时裴氏老家主尚在,不知今朝年岁,方问今日央国何人为帝。
而这句话被宋执讲了出来,却是另外一番味道。
轩帝听到这里,将手中杯盏怒摔于地,险些将人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