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文静看不清里面的画面,只看到两个站起的身影。
邓叔叔问,蒋局长,找乡中核实没有。蒋局长回答,正在核实,工作人员还没回来。
钟毅书记说道,走,去乡中。就这样会议室门打开了,乡中离乡大院很近,杜书记带路、钟书记和邓叔叔和乡里的班子、县里来的干部一行就往柳集乡中走。我和文静看情况,也在后面跟了过去。
到了乡中,门卫看是杜书记,忙开了大铁栅栏门,一行人就到了乡中。在一排排的教室里,都透着光,这光和灯光不一样,透出来的光一闪一闪,从小在农村长的我知道,这不是灯光,这是小小的煤油灯发出的光。
一行人来到一个教室前,穿着粗布衣服的学生们正在上着自习,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煤油灯,每一个学生都在微弱的光下读着记着写着,火苗舞动,他们学得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人是这个县的书记和县长。透过窗户,这教室里的女学生全是短发,无一例外,教室的房梁之上,有一层黑色的烟尘,这烟是教室里长年累月的煤油熏的。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这窗户根本没有玻璃,又换了一间教室,也是如此。又换了一间,亦是如此。校长已经来到跟前,杜书记将钟毅书记和邓县长做了介绍。
校长说道,钟书记、邓县长,县里的人正在找老师问话,所有学生都在上自习。我给你们去问一问,你们就知道了。说着校长从教室的前门进了教室,上来了讲台。钟毅书记、邓叔叔一行则从后门进去站在了学生后面。说道:同学们,大家停一停,我们说个事情。咱们这女同学卖头发的钱现在出了问题,有人说咱乡里、学校不给大家发钱,有人把这钱给贪污了,这县里很重视,连夜就赶来了,后面站的就是咱县里的领导。这同学们卖头发的钱咱为什么不发,今天我不说,你们说说好不好。整个教室里满满当当的学生,齐刷刷地看着后面的钟毅书记和邓叔叔,那眼神之中,是如此的清澈。蒋局长说道,同学们,你们大胆说,不要怕,咱县里会给你们做主。
大家沉默良久,没有一个学生说话。校长看着大家,说道:“孩子们,你们要说话呀,你们咋不说话呀,你们要是不说话,咱乡里的干部就要被县里带走了。班长,班长起来,你说”。
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那身粗布衣服的胳膊肘子上,两块大大的补丁是如此的刺眼。班长在位置上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校长说,覃美萍,你说说,你平时这么爱说,你们今天咋啦,都不说话。
覃美萍扭头看了看身后,挪动了脚步,慢慢走上讲台,拿起了讲台上的半支粉笔,在黑板上慢慢地开始写,我的头发不够长,不够给我的李老师买半身衣裳,说完之后凝视着后面的钟毅书记和邓叔叔,凝视着后面的领导干部,那眼睛已经有些湿润。校长愣在原地,颤抖着说,下一个,第一排的女生又走向了讲台,拿起粉笔,写下了我留了五年的头发,还还不上张老师一周的工资。校长看着,钟毅书记看着、邓叔叔看着,杜乡长看着,晓阳看着、剑锋看着,一个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孩子用她们最干净的手写了满满一黑板,李老师的衣服、张老师的工资、孙老师的孩子,这群孩子用最为质朴的感恩之心来回馈老师的教育之恩。
煤油灯的微弱的光下,钟毅书记、邓叔叔、杜书记、周乡长、蒋局长、晓阳、李剑锋,门外的我和文静,无不泪目。钟毅书记、邓叔叔一起缓步走上讲台,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口袋中摸出手绢,擦了擦眼睛。钟书记说道:“孩子们,我是咱们县的县委书记钟毅,这是咱们县的县长邓牧为,孩子们你们受苦了,让你们的老师受委屈了。今天,你们给我,跟咱们县的县长上了一课,都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回去之后,我们就是把干部的工资停了,也把你们老师的工资发了,就是把县委大院的灯掐了,也要让教室的灯亮起来,这卖头发的钱,你们都拿着,答应爷爷,好不好”。没有掌声,没有笑声,只有一片抽泣之声。
临行之际,校园里已经传开了要给教师发工资的消息,学校里的孩子们都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大家默默地跟在钟毅书记和邓叔叔身后,钟毅书记和邓叔叔也不说话,在前面默默地带头走,那一刻,我在后面,没有看清他们的表情,但是那一刻,我相信,孩子们的眼神触动了所有人的心灵。孩子们一直将钟毅书记和邓叔叔送到乡大院,那清澈的眼神之中透着感恩的心。
不久之后,县里勒紧了裤腰带,把所有教师工资全部补齐,代课教师的转正,也在加快,大哥向阳的眼神之中,也满怀希望。这些天,我也是泡在了乡镇的五家企业里,这五家乡镇企业,我一直在思考,哪里可以找到能够突破的点,虽然去了上海倍受鼓舞,但是干劲有了,这路子还没找到。
春天到了,周日的时候,晓阳和大嫂约好了去李举人庄放羊。这晓阳在县城长大,虽然那时候的县城算不上城市,南北只有五条大街,东西只有三条干道,但是晓阳的童年与我们的童年有着完全不同的轨迹。在县城长大的晓阳对田野和沟渠,对土狗与山羊有着执着的爱。
怀孕三月的大嫂肚子已经隆起,放羊的活本已经有父亲承担,晓阳回家主动申请放羊,看着晓阳那激动的眼神,大嫂说,晓阳,你这个眼神,不是要吃羊吧,这杀羊不同于杀鸡,拔毛放血,手起刀落,这杀羊,大嫂可不回。
晓阳挽着大嫂的胳膊说道,大嫂,小山羊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杀小山羊。
我看着晓阳说道:“拉倒吧你,这羊汤你喝得比谁都香”。
晓阳瞥了我一眼,说道,笨蛋,在外面你要处处维护领导权威,不能给领导拆台。说着我们就一起赶着一群山羊,到村里的河沟边去放羊,舒阳高三没有回家,恩阳则忙着牵狗。父亲和大哥都没有在家,家里盖房,他们忙着张罗,这大嫂从娘家又借了些钱,同时建的还有一个鸡棚。
在去往村南的路上,大嫂缓步走着,晓阳陪着大嫂慢慢地走,我和恩阳在前面赶着羊,大嫂说,咱这房子盖好了,正房就有四间,偏房还有三间,已经给你们留好了房间。晓阳,你说房子盖好之后,这邓叔叔和阿姨真的会来住吗?
晓阳说道,那是自然,上次我回家,你阿姨还专门问秀霞的房子啥时候盖,有没有给她们留一间。你阿姨还说了,到时候她要给秀霞送一套新被子。
我不记得阿姨说过这个话,但我知道晓阳肯定会送大嫂被子,因为晓阳在这方面,从来不放空炮。
大嫂说,现在自己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鸡今年还喂不喂,毕竟现在怀着孩子,这时间和精力,不允许自己再喂鸡了。
晓阳说这鸡和孩子肯定比不了,到时候和爸妈再商量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照顾,如果没时间,咱今年就不喂了,等到小宝宝长大了再去喂。
大嫂说,晓阳,你说我怀的是男孩女孩,我和你大哥都喜欢男孩,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女孩都可惜了。要是我是男孩,这家里的房子,早就盖起来了。
晓阳说道:“大嫂,要是生个女孩,你送给我养几天好不好,我喜欢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