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打杂的都停下手里的活,侧耳倾听。刘密眯起眼睛,似乎沉浸在她婉转甜美的歌声中,叫人看不出端倪。
月仙缓缓抬起眼眸,参详他眼角眉梢的暗语,想他不像是在试探我,而像是在提醒我,提醒我什么呢?
她开始感觉不妙,歌声却益发悠扬,恰似枝上流莺,一曲终了,端的是余音绕梁。
刘密睁开眼,与她目光相对,微微笑道:“唱得真好,姑娘要回去了么?”
月仙点点头,他将伞递过来,道:“外面雨大,这把伞送给姑娘用罢。”
月仙道:“那你呢?”
“我多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天黑路滑,姑娘小心慢行。”
月仙撑开伞,步入茫茫雨幕中,借着路边店家的朦胧灯火,她抬头只见伞上画着一枝灼灼桃花。是桃,还是逃?一股热流涌上鼻尖,好像雨水穿透了伞面,霎时淋湿了她的脸颊。
回到葛宅,月仙察看四周,方才发现多了几处布置巧妙的暗哨,情知告诉同伴也来不及了,或许还会连累刘密。思来想去,她走到房中,吃饭睡觉,一切如常。
这是十月二十六的晚上,章衡与宋允煦约定二十八动手,飞鹏帮在京的所有窝点已然被天网笼罩。月仙就算给同伙通风报信也无济于事,刘密给她的时间,仅够她一个人逃跑。
到了二十八晚上,章衡带着一队人马和曹经略派来的居偏将在飞鹏帮总坛附近汇合。居偏将带了五百精兵,还有许多火器,两队人马前后包抄上山。
山上的土匪们正在庆祝大当家的生辰,三更时分,一个个吃得烂醉如泥。砰的一声巨响,外面火光骤起,大门被火药炸得粉碎。官兵冲进来,众匪措手不及,死的死,伤的伤,大败亏输。
大当家索守绪虽然武功高强,一番交战下来,毕竟寡不敌众,居偏将上前将他生擒。
二当家沈全海和那名胡姬不知所踪,章衡在胡姬房中发现大量五石散,还有一份赠送五石散的名单。
宋允初的名字赫然在上,章衡心头狂喜,命人将总坛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找到宋允初,孟衍等人写给索守绪的书信,还有十二年前被劫的那批军械。
次日下午,晚词见他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笑道:“此行想必收获颇丰。”
章衡道:“那日你说葛玉芝和鲁王吃着一样的五石散,我便想鲁王极有可能与京中的某股势力勾结,这股势力或许还和孟相有关。孟相一直不满太子,想拥立鲁王本在情理之中,果真叫我猜中了!”
晚词看了那些书信,喃喃道:“难怪他有时吃醉了酒,说什么太子也未必能坐上皇位,我只当他是妒忌疯了,如今想来,必是孟相给他话了。”
章衡道:“孟衍这老匹夫,十二年前便勾结飞鹏帮抢劫朝廷运往西北的军械,栽赃诬陷先君。若不是他,先君也不会郁郁而终。皇上这些年也看出些端倪,只是找不着证据。这下铁证如山,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宋允初身为皇子,私交权臣,犯了天子的大忌。晚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云空,心想他这逍遥王爷怕是要做到头了。
倘若我还留在鲁王府,丽泉能否查到这一步?宋允初的命运是否也因为我的选择改变了?
天道邈悠悠,答案她当然无从得知。
数日后,章衡收到宋允煦的信,说京中一切顺利,葛玉芝与数名飞鹏帮头目被擒,宁月仙在西山坠崖身亡。
春柳棚的戏子杨玉珊便是大名鼎鼎的女土匪宁月仙,这一消息轰动京城,当晚追捕宁月仙的一百多名官兵皆与有荣焉,逢人便说宁月仙被逼跳崖的情形。虽然描述有所出入,甚至相去甚远,但都绘声绘色。
听众中有人问道:“那尸体找到不曾?”
说话的官兵把眼一瞪,道:“百丈深的悬崖,底下又没有路,怎么找?她就是大罗金仙,掉下去也必死无疑。”
那人是月仙的戏迷,闻言叹息一声。
刘密想不通月仙为何不事先逃跑,他站在罡风阵阵的崖边,望着黑漆漆的崖底,明知荒谬,还是忍不住怀疑,她真的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