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照在本就不大的卧室中间,用薄木板和竹子架了一堵新墙,把一间放隔成两间,留出一个空档,挂上个帘子充当门,姜月睡隔间里面的床,撩起帘子就能进去。
聂照睡隔间外面的床,避免不小心瞧见对方的尴尬,之前屋里唯一的桌子塌了,干脆聂照就把它拆了烧火,屋子眼下看起来倒是宽绰不少。
姚金娣夫妻还送了一些面盆之类的生活用具,添置了新的箱笼被褥,姜月把自己的小隔间打扫干净,各种东西分类放置,她在逐城跟着聂照生活的日子算是正式开始了,心里不由得燃起了希望。
日子一转,姜月已经被聂照收留两个月了,时节也从秋日变为初冬,院子里那棵梨树掉光了最后一片叶子,前夜下了一场冰雹,地上凝霜,除了晌午一阵,其余时间都寒气逼人,北风无所遮拦,如刀子一般割人,姜月终于换上了新的夹棉袄裙。
只是聂照想错了,他以为姜月这个年纪长得快,她又吃得多,恐怕很快会长高,旧的衣服穿不下,便在定冬装的时候,又叫铺子给她放量了二寸,但姜月不仅身高没变化,脸上也没长肉,浑身还是瘦瘦巴巴跟竹竿子似的。
他闲来掐指算算,不由得叹惋,那几百斤粮食喂狗,狗都比姜月长得快。
聂照在家的时候,依旧躺在掉光了树叶的梨树上,他枕着胳膊,常常一躺就是一天,姜月现在都习惯了,无事的时候不去打扰,饿了叫一声“三哥”,他就带着自己出门去吃饭。
往往聂照躺在树上的时候,姜月就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看着他,他躺一天,她就陪一天,总归她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以往在灿州的时候就是这样过的,也不会觉得无聊。
姜月看天色要近黄昏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再不出门吃饭,恐怕太阳落山之前回不来,她眨了眨睁得酸涩的眼睛,小声说:“三哥。”
聂照歪歪头,看她蹲在地上,仰着头等自己,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三,三哥想吃什么?”姜月征求他的意见,她其实吃什么都好,逐城的食物很香。
逐城这地方真没什么好吃的,回来回去无非是些做得粗糙的面汤、干粮之类的,聂照现在带着个孩子,一日三餐应时,吃得都快吐了,偏偏姜月这个没见识的,不仅胃口不减,吃什么还都津津有味。
“我?我没胃口。”聂照把头偏过去,抓起自己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打圈,“你去街口张三那儿拿几个烤地瓜回来,你吃不吃地瓜?”他又问。
姜月点头,扬起笑脸:“吃吃吃!”
聂照轻嘲,语气倒是不恶劣:“你什么不吃?去吧。”
他看姜月把手向自己捧起来,不解地问:“干什么?”
“钱。”姜月眼巴巴盯着他说。
没钱怎么买地瓜啊?
聂照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自然一分钱都没有,他拧眉望着姜月:“你见我买东西,何曾用过钱?”
他这么一提醒,姜月倒是真记起来了,确实从来没见过聂照付钱,她只当时赊账,过后统一交付,谁知道是真的不给钱?
她这是跟着三哥吃了两个月的霸王餐?
姜月想到此处,不由得惊恐瞪大眼睛,后退两步,结巴更厉害了:“可可可,可不不不,不给钱,不不不不就是,恶,恶霸吗?”
可姚阿婆说三哥是游侠,保护一方安宁啊,她之前还因为自己误解三哥,跟他道歉过,他笑得可大声了。
“对啊,我原本就是恶霸,我天天杀人你不知道?今天才想起来我是恶霸?”聂照满不在乎,语气中带着戏谑,“我还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呢,你身上的衣服,吃的饭,都是他们迫于我的压力才赠与的,要不你别穿衣,别吃饭了。”他说完,又躺回去了。
“三哥,这,这样不好。而,而且,姚阿婆说你是,是好人。”她结结巴巴却义正词严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反而显得不伦不类,十分好笑。她不知道聂照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就是觉得这样不好在,做人要善良,不能欺负别人。
“我就是混混,是恶霸,要你管我?”聂照不再看她。
良久,聂照都没有听到她再说话,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以为她又在无声地哭,才忍不住望回去,竟然见她已经穿上来时候的那身衣裳了,单薄,不避风寒,破破烂烂的,她人还在风里瑟瑟发抖,嘴唇冻得发紫,背上扛着个大包袱,要往外走。
他急忙叫住:“你去哪儿?胆儿肥了,还要离家出走?走了就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