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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得偿所愿二(第2页)

但从原本历史中荀羡的行为,以及这几年王琅对荀羡的了解来看,荀羡其人有政治进取心,却不是王敦、桓温式的枭雄。在某些选择上,他有点像他六世祖的那位荀令君荀彧,生食汉禄,死为汉臣,道德感相对较强。

如果他觉得自己未来的所作所为将损害到司马氏的利益,那么娶了公主、享受司马氏对驸马优待的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这么一想,荀羡提起拒婚的理由,张口就是“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

难道他……

青瓷杯里,新沏入的茶汤还在微微打旋,坐在案几后的王琅已经三次变幻心情,一次比一次更具冲击。

到了这最后一次,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投向荀羡的目光也不再从容在握,而流露出几分未经掩饰的惊异。

荀羡无疑也接收到了她的转变,情绪从原本的不满转变为困惑。

她定定神,将茶盏拨到案几边缘,身体略微前倾,显出认真专业的一面:“未观全貌,不应轻易置评,方才是我失言,还请令则原谅。概括而言,令则不愿借婚姻求富贵,又自以为非公主良配,故来会稽请我从中转圜,然否?”

荀羡挑起眉毛看了她一会儿,纠正:“功名非为富贵。”

这小子真敢说!

王琅忍不住笑了。

在这个遍布暗枪冷箭,名士只敢清谈虚玄,片字不敢议政的时代,这样近乎明示的投效让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与判断力——自从在谢安身上闹出过把关雎之求当做鱼水之得的笑话,她已经接受晋人矫枉过正的事实,不做这样的梦很久了,谁曾想五年过去,竟然冷不丁在荀羡身上实现。

还是一模一样的道理,由于提醒者的心态产生变化,给人的感觉也随之不同:

“令则既称我一声阿姊,有些话我必须再说一遍。原本胜败乃兵家常事,本朝权门倾轧,相互攻讦,小败往往责以重罪。陶公可谓名将,然而一时小颓,险遭加罪杀害。庾亮两战两败,失都城天子于贼手,至今仍是三州刺史,与丞相分庭抗礼,士族、名望的因素固然不可否认,但关键还在于其帝舅的身份。令则锐意进取,有驸马身份作保正是取长补短,可让令则最大限度得到帝室支持,没有顾虑的放手行事。”

依次当轴的王、庾、桓、谢四家,王敦是驸马、庾亮是帝舅、桓温是驸马,只有谢家与皇室关系稍远,但谢安的妻兄刘惔是庐陵公主驸马,谢真石的女儿褚蒜子三度临朝听政,可见皇室只是失去了唯我独尊的至尊性,重要程度依然不可忽视,是当轴士族也必须靠姻亲关系巩固权势的对象。

即使王琅内心已经准备争取荀羡入幕府,撬司马家的墙角,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依然要对荀羡剖析清楚。

荀羡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的话阿兄可以对我说,敬和可以对我说,唯独阿姊不该对我说。”

王琅微笑:“何以见得?”

几次被王琅打乱阵脚,现在他拿回了对话的节奏,言语犀利明快:“孟子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以我之见,这句话反一反更适合今世,即多助者得道,寡助者失道。”

荀羡的发言用现代一些的用语来说,就是究竟该由“理论指导实践”,还是“实践检验理论”的问题。

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这是很多哲学家都论述过的哲学问题,论述相当形而上。但荀羡本人并不是哲学家,也没有跟她做哲学探讨的意思,他用这句话打开话题,想说的是一件很简单、很直白的事:

“阿姊在许多人眼里是大逆不道的祸源,凶劣程度远远在古代的妲己、褒姒之上,亦超过近世的吕后、邓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阿姊依然一路积累功勋,升到了会稽郡守之位,原因何在?”

他停下来,在王琅沉默的注视中揭破答案,声音慷慨有力:

“在于阿姊敢承担那些人不愿承担的风险,做那些人不愿做的义举,帮助那些人不愿帮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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