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乔琰继续在张让的带领之下踏入南宫,杨修则右拐回了太尉府。
他本就记忆力超群,若是稍夸张一些的说,大抵也能得个过目不忘的赞誉,譬如说,此刻乔琰的那篇策论就还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琢磨着自己既然是败给了这样的一篇,就自然要将此篇给默写出来,日日让自己诵读谨记才是。
也因为如此,他没跟他那些个小伙伴继续在太学附近游玩,而是打算先回家去,防止缺漏了哪两个字。
见乔琰的身影消失在了门户之后,他方才微微一叹。
“也不知道后世史书之中会对今日的情况如何记述……”
怎么说他也算是得到了个不算太差的评价,希望不会被记载成什么——杨修当街挑衅于乔琰,迫其同往鼎中观,乔琰不得已,以《州牧封建论》呈于许劭,复得天子召见。
那他岂不是就成了个丑角反派?
尚且年幼的杨修琢磨起了自己要如何才能做出挽回名声的举动。
也不知道……“杨修为之折服,从乔琰往乐平”可不可行。
他觉得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可行性!
太尉杨赐哪里会想到自己聪颖绝伦的好孙儿,起先明明是去给他找回场子的,现在却已经干脆利落地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甚至盘算起了离家出走的可能性。
已从朱雀门而入的乔琰自然也不会知道。
何况,她如今的全部心神都不得不放在应对刘宏上,又哪里还会考虑杨修在想什么。
一个资质平庸的帝王好应付,一个聪明的皇帝却不好捉摸。
理论上来说,乔琰此前种种行事都不曾有行差踏错之处。
从对黄巾之乱的协助平复,到对“大汉天灾和上位者无关”的论辩说辞,到行抵洛阳后不骄不躁地开始种地,再到这一番州牧分封制度的类比驳斥,任何一件事都是在维护大汉的统治。
她也完全没给刘宏抓到任何她倒向了哪一方的小辫子。
可在真正面对他本人的时候,这些东西未必就是完全顶用的,还是得看临场发挥。
但在乔玄宅邸内掘地种菜之时,她便已经对刘宏可能会问什么东西,她又该当如何回答,在心中有了一番提前的揣度,也不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这种心态之下,入朱雀门过鸿德门时,乔琰甚至还颇有些闲情逸致地欣赏了一番这宫门开启后,正对着的明光殿是何种模样。
在未来的南北朝时期,北魏权臣尔朱荣就是被杀死于此地的,当然现在此地还只算是一间普通宫室而已。
洛阳在魏文帝时期重新规划才有了中轴线的概念,其后的朝代自此传承其中轴设计,以彰显皇室威仪,如今的洛阳南宫便还没有这种特点。
比如说,刘宏所居的玉堂殿并不在中排,而在自左往右数去的第二列,也即明光、宣室、承福、嘉德、玉堂的这一列。
不过乔琰见到刘宏的地方并不在玉堂殿,而在嘉德殿。
此时还未发生中平二年的玉堂殿大火,嘉德殿并不作为刘宏的起居之处,而更像是一座置放于卧房之前的会客厅,或者说是书房这样的存在。
想到这里,乔琰目光便下意识地往嘉德殿旁的兰台掠过。
这与嘉德殿只有数步之遥的兰台周遭翠竹掩映,也正是大汉皇室藏书之所,昔日班固就曾经在此地担任过兰台令史。
刘宏将起居与会客之所设置在此地边上,着实是很对得起他这个文化人的设定。
不过她这思绪的跑偏也不过是一刹而已,一踏上这嘉德殿的殿前高阶,她便只剩下了眼观心鼻观口的沉静凝神之态,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