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没想到赵佑成对赵佑泽会是这样一个评价。在她的印象里,赵佑泽不过是个躲在嘉善庇佑下的鹌鹑,还是个瞎了的鹌鹑,远远不如嘉善的战斗力强悍。
即便他现在复明了,也只能算是个呆头呆脑的小子。除了元嫡的名头闪亮点外,其余的地方,哪里能与她悉心教养十几年的儿子相提并论。
庄妃遂目光凌厉,皱着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想到昨日发生的事情,赵佑成的神情便不大好看,活像一头四处喷火的牛。他闷闷道:“昨天父皇来上书房考校我们功课,他回答地很好。”
听到只是考校功课这样的小事,庄妃不以为意地笑笑,宽慰儿子道:“我当是甚么了不得的,不过是答个功课罢了。兴许只是陛下念他初初读书,问的问题比较简单。这又有何好担忧的。”
“你自小得名师教导,你父皇对你期望有多深,你该明白,”庄妃道,“不要妄自菲薄。”
赵佑成抿了抿唇,有些话他不好与庄妃说太多。可章和帝问得实非一般的功课。
昨日未至午时,章和帝忽然兴起,来到诸皇子读书的上书房,问了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朕今早刚收到西北发来的紧急军情,驻守西北的安定侯回报说,突厥的叶利可汗如今正蠢蠢欲动,有再犯边境的意图。”章和帝扫了一眼或坐或立的人,“自太|祖皇帝起,西北突厥便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你们以为,朕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叶利可汗?”
诸皇子,从赵佑成起,最大的而今不过也十五岁,还远不到能上朝理事的年纪。
虽然从小就有翰林侍讲在旁指点,各个都受到过非凡的教育,但是章和帝还是头回拿军国大事来和他们讨论,是以一时间都有些愣怔。
章和帝点名道:“佑成,你居长,你先说。”
赵佑成在所有人里还算冷静地,道声“是”后,便缓缓开言了。
“儿臣以为,突厥为祸多年,好如当年百足不僵的匈奴。父皇该效仿汉武的手段,强攻之。”赵佑成铿锵有力地说,“西汉自高祖皇帝起,一直奉行和亲政策,隐忍多年。直至汉武以雷霆手腕远征匈奴,方才吐气扬眉。大司马卫青七征匈奴,与骠骑将军经漠北一役,歼击匈奴九万人马,导致漠南无王庭。此后数年,西汉再无边患灾祸。”
“我朝如今兵力雄厚,安定侯又是多年老将,与突厥打过许多交道。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赵佑成躬身道,“若成,父皇便是我大梁百年英主。”
章和帝笑了笑,并未对赵佑成的说法表达意见。他眼眸掠过站在一旁似乎在发呆的赵佑泽,语气微沉,继续点名:“元康,你如何看?”
赵佑泽才来书房没几个月,又是才复明,谁都没想到章和帝会叫到赵佑泽。好在赵佑泽愣了几秒后,迅速反应了过来。
他落落大方地笑了下,规矩答道:“儿臣觉得,大皇兄说得有道理。”
章和帝的脸色不辨喜怒。
倒是赵佑成,胸无城府地扬起了眉,觉得赵佑泽只是个拾人牙慧的蠢货。然而,还不等他沾沾自喜完,赵佑泽却又继续说道:“只是,只说对了一半。”
这回,轮到赵佑成的脸色不辨喜怒,章和帝挑起了眉。只不过,他是好奇地挑眉。
赵佑泽的声音不大,却说得字正腔圆,他一字一句道:“大皇兄说,西汉直到武帝一朝方才吐气扬眉,这话诚然没错。”
“可汉武之所以能立不世之功,成为有名的开疆拓土的君主。是因为文景二帝奉行黄老之道,行休养生息之国策,这才使武帝攒了足够的远征匈奴的资本。即便如此,自武帝以后,昭宣中兴数年,都在极力恢复发展,安定民生。”
“儿臣读《孙子兵法》,曾见孙子有言‘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可见动辄动武,对国家损耗之大,对万千黎民损害之深。”
“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撑,随意开战,不过是劳民伤财。”赵佑泽道,“大皇兄适才说,‘若成,父皇当为大梁百年英主。’大皇兄约莫是不敢说,实则还有下一句,若败,父皇则可能沦为炀帝之流,江山基业或许都要付诸一炬了。”
赵佑泽说完,书房里上至诸位皇子,下至翰林侍讲,皆是脸色一变,齐齐地去看章和帝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