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就捧着暖炉又靠上来,笑道:“这大毛衣裳、轻裘褂子的,针线上也有许多讲究,趁着你们要做这个,我细教给你们……”
陈嬷嬷一搭一档的,叫小丫头抬了暖椅挡在厅口,自己捧着茶碗坐下,又把人都堵在屋里。她嘴里还笑话:“你们只癞蛤螟吃花骨朵,心里美罢!多少人想学还不知道哪里去求呢,也就是你们朱嬷嬷不藏私,还不惜福!”
杏月都要哭了,不带这样的,先前塞了一肚子,好不容易消化了。眼都熬得通红,好歹细水长流的教啊。
陈嬷嬷老神在在:“人家那些读书人都讲究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你们都鼓足劲,一通学会不就好了。况到入了冬月,咱们两个就得忙起年礼来,哪个还有工夫教这些呢!”
朱绣嘴里发苦,这针线上的活,哪儿那么容易。杏月四个还好些儿,独自己,姆妈定是看自个最近老是弄些果酒花酒、点心吃食的,把织绣暂扔到一边了,才搭着林老爷送毛料的巧宗儿,特地教这个呢。
朱嬷嬷冲着闺女一笑:既然明白了,就好生学透了,不然……
朱绣打个哆嗦,跟缩起脖子的小鹌鹑似的,别提多乖了。
——
一日,朱绣和黛玉正合力给青肷披风底边绣云纹呢,忽见人来回:“薛大姑娘来了。”
可是稀罕,林黛玉来了快一年,薛家都淡淡的,就是在贾母那里,薛宝钗也是同贾宝玉一处,而黛玉则多与迎春、探春一起说话下棋。
“快请进来。”人都到了门前,也只能请将进来。
杏月就去耳房叫菊月:“薛家那位大姑娘来了。你嘴上厉害些,快出来。”
菊月好笑:“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叫你这样。在咱们屋里,还怕她欺负姑娘不成?咱们姑娘平日再好,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那日嬷嬷们说周瑞家的话,菊月没在跟前,是以分外不解杏月这如临大敌的态势。其实只因着杏月常听外头说这位薛姑娘,什么展样大方,什么品格端方、恭顺体谅……在这府里人的嘴里,看不上薛家、嘲笑薛蟠的有的是,可偏偏没一个说这位宝姑娘不好的,比贾府正经的三位姑娘还要好上许多去。这样的完人,杏月哪能不堤防呢。
薛宝钗捧着个小巧珐琅作手炉,莺儿在旁扶着,走进厅上来。
外头的婆子一打帘子,黛玉就站起来了,宝钗忙道:“林妹妹快坐。我不过是自己在房里憋闷了,过来找妹妹说说话罢。”
厮见过,各自归座,宝钗笑问:“林妹妹这些天做什么呢,也不大在老太太那里?”
黛玉因道:“天将冷起来,给家父做件衣裳。”
宝钗听闻,立刻笑着想看黛玉手艺。
黛玉从不爱说谎或是搪塞人,只是这会儿也有些儿后悔把真话说出来了。
杏月只得往内室捧出披风来。
宝钗抚着细腻柔滑的皮毛,直赞“好俊的活计。”
黛玉猜不透她的来意,只能陪将着说些咸淡的话。
朱绣从茶房过来,笑道:“外头又阴下来,看着跟要下雪似的。姑娘们尝尝我做的姜枣茶,驱驱寒气罢。”
才抬起头,一眼就被薛宝钗胸前挂着的那个明晃晃的金锁晃了一下。
方要说话时,又有门上来回:“宝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