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两个都觉得无趣儿,人家姑娘不知情,再加上冬子这副冷性子,八成这事就到这里。
“嗨,我白高兴一场!冬子还不跟我呢,我到底官媒人上家去了几次了……冬子是娶不上媳妇了,光开窍有什么用!”说着,哥俩就搭肩搭膀的自去耳房歇着去了。
湛冬擦刀的手就顿住了,他这是惦念上了么?也不算吧,只是这么多年都没跟哪一个女子这样有缘,万寿节自己的刀鞘带散了人家的头发,乔装去千里外的林府又登头碰上,可不就叫人觉着有些缘法么。湛冬摸摸怀里的荷包,他也不知怎的,见那女孩子摘给小幺儿个放糖果子的荷包,神使鬼差的就跟人换回来了。
其实这湛冬在林如海府邸重见朱绣,一开始是怀疑的,怕这女孩子是细作,可朱绣的来历十分好查,况且与公事半点瓜葛也无。湛冬就放了心,不知怎的换回了这荷包。回京复命后重回五城兵马司被提拔成副指挥,更是把朱绣的底细知晓的一干二净,能绣会医,心眼儿还正,这二分的留意就成了五分了。
朱绣且不知道有人惦念她呢,这会子正同黛玉,并贾府三艳一同淘澄胭脂膏子呢。
几人围坐在熏笼上,跟前的黑漆大案上摆满了瓶罐、冲筒乳钵,还有小火盆银吊子等等。一径说笑,一径摆弄,也是趣味盎然。
“这紫铆若不是在这里看到,我定然不知道是什么,真腊国的东西都稀奇古怪的。”探春一面搅拌银吊子里煎熬得紫红色胶脂,一面笑道。
朱绣就道:“这东西是紫胶虫从紫铆树上吸取了汁液又分泌的树脂,熬出来的颜色比番红花做的颜色要浅淡一些,姑娘们日常用这个做的胭脂正适合。”
迎春用乳钵细细研磨珍珠粉,笑道:“这也忒磨牙了,做这么一点胭脂,费多少力气?”
惜春和黛玉正用细纱过滤白石脂粉末呢,闻言惜春笑道:“左右咱们无事,自己鼓捣多有趣啊。况且二姐姐说着嘴,可手也没停下,磨得这粉比咱们外面买的还细腻呢。”
黛玉也笑:“到了春夏,用番红花、玫瑰、紫草混着珊瑚粉、珍珠粉还有蜂蜡做的那油脂状的胭脂膏子,用来涂脸涂唇都好着呢。今年我们回家做了一次,还弄出来那鲜花熏浸捣制的玫瑰膏子,都好用的很,只是那两样不耐久放,一个月上用不完就不能再使了。”
朱绣正加热捣弄淘澄蜂蜡呢,笑道:“这个咱们也做两样儿,一样弄成铅粉那样粉质的胭脂饼儿,一样和着蜂蜡,弄成膏脂样式儿的。我那里还存着些干玫瑰花瓣儿,另外还有夏天荷花浸香过的白粱米粉,用花瓣儿可以调色,米粉可以做妆粉。”
另外四人都道:“快取来。”
朱绣就叫九秋:“我屋子铁力木瓜棱大面条柜里最下头那层有两个匣子,你帮我抱过来。”自回来,朱绣就长住在罗翠坞里,黛玉命把朱嬷嬷屋子挨间的空房收拾出来一间给她。贾母知晓怎么回事,众人只当是因朱嬷嬷的缘故,也都不理论。
一时九秋回来,打开那匣子,果见用上过浆的熟绢制成的绢袋里存放着各色干花,探春笑道:“你怎么保存的呢,这香气还馥郁的很,我闻着比鲜花时还好呢。”
朱绣笑道:“江南花最繁盛,我弄出这些干花瓣来,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鲜花才一瓣一瓣儿的选将出来。”
黛玉抚着胸口笑:“可不是么,这就是个促狭鬼儿,我的那些好花儿,叫她祸害了多少去。偏她还振振有辞,说什么总比‘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好,真好气人!”荣国府虽轩丽富贵,可精妙自然却远不及林家,林家自己的宅院还圈了一个小山包进去,叠山理水、花木众多。况且走街串巷都是提篮卖花的小姑娘们,还有斗花之风,可是如了朱绣的意。
众姊妹说笑着,就论起花来,探春道:“我喜欢浓烈鲜艳些的花。”
不等她说完,惜春就捂嘴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旁人都说咱们家的三姑娘是朵‘玫瑰花儿’,又红又香,就是刺大扎手,但无人不爱的。”
探春就要上来拧她的嘴,惜春赶忙躲到黛玉身后,笑道:“林姐姐,救我。”
探春气道:“你也学坏了。那是些什么人嚼的舌根,你也肯学?”
迎春笑道:“好了,好了。这里又是火盆又是热吊子的,可不敢胡闹,仔细打翻了烫着。”又道:“我既叫了这个名儿,自然也就最爱迎春花,唐诗里说‘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正合我意。”
黛玉摇头,慢悠悠的道:“我觉得那句‘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更适合,二姐姐名是这个,人品性情也如此,叫人一见便觉春光。”
探春道:“我最爱杏花,尤爱‘春风吹作雪’的场面。”
惜春拍手笑道,“别个诗句我倒不相熟,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最像三姐姐,三姐姐不管‘绿杨烟外晓寒轻’,兀自开的热烈红香,是三姐姐的品格。”
探春道:“现在再说这些好听的,晚了!等咱们回去,没了你林姐姐护着你,看我怎么哈你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