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大砸吧砸吧嘴儿,问:“他家自酿的?”这滋味,比上好的绍兴酒还妙。
裘管事忙不迭的点头,笑道:“可不是,程舅老爷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老爷,老爷,赏我一碗呗。”
湛大一拍大腿,大笑道:“才说这个程大头是个搂钱的耙子,弄的那什么脂粉铺子我一个粗人都听说了。没想到他家还有这样的能人,这手艺可真是好,日后成了亲家,逢年过节的这酒少不了!嘿,咱们家可赚大发了!”
正高兴着,忽听外头小厮来回说:“到了衙门,没寻着大爷。邓爷倒在,听说是老爷您寻大爷,邓爷说大爷下晌午告了假,早走了。邓爷请老爷别急,说大爷必定有事,今日他当值,若是大爷回去,他马上告诉大爷知道。”元宵后被操练了足足旬月,饶是邓继也学乖了,轻易不敢撩虎须,若是以往湛冬破天荒的告假,他早想去凑热闹了。
湛大撂下酒碗,气道:“果然毛头小子办事不牢,偏这会子找不见人。”
裘管事摸过酒碗,就把下剩的半碗倒进自己嘴里,还真叫老爷说准了,是个酿酒的能人。
此时酿酒的能人正站在酒窖的石阶上,看她舅舅来回清点那几坛子酒,无奈道:“舅舅,你叫我来,就是看你数坛子的?”
程舅舅白她一眼,没良心,若不是为着你,至于把那坛子黄酒让出去么,自家可就只剩那么两坛了。全忘了这酒原就是朱绣自己酿的。
朱绣打眼一扫封坛子的布,就知道哪种还有富余,哪样快没了,笑道:“这糯米黄好酿的很,庄子上的新糯下来,我再给舅舅酿几坛子。”
程舅舅闻言,因着湛家父子先后登门酸溜溜的肚肠才畅快些,道:“湛家来人了,你跟我到前头去。”又叮嘱:“站在屏风后头,不许出来!”
朱绣才要问湛家不是刚打发人送过东西么,怎地又来,马上反应过来——
只听程舅舅嘴里正抱怨:“这当爹的还有谱儿,知道打发人来。这作儿子倒自己上门了……”
春柳轻轻拉拉朱绣的袖子,和秋桂两个相视一笑。
不知怎的,自认面皮不薄的朱绣忽然觉得耳朵发热。
到了前厅,就见湛冬身姿挺拔,立于堂上,被程舅舅晾了这一会子,也丝毫不见烦躁不耐。见程舅舅出来,赶忙上前抱拳行礼。
朱绣眼睛亮晶晶的,贴在围屏后头从缝隙里往外看。
湛冬才与程舅舅寒暄几句,只觉得清凌凌的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叫人意乱,幸而他向来寡言,面上又平和,才没教程舅舅看出来端倪。
程舅舅坐在主位上,眼睛虽看不见自家外甥女,可围屏就在他身后,外甥女新换的除晦香的味道却叫他老人家知道那丫头肯定扒着围屏在偷瞧。程舅舅心里又念女儿外向,又后悔心软把她带来,又唯恐湛家小子从围屏下头镂空雕花出看出迹象。只说了一会子话,才刚告一段落,程舅舅就迫不及待地端茶送客了。
湛冬也甚知机,只道还有公事在身就起身作辞。
程舅舅打开湛冬送来的匣子,高些大些的红木盒子里是一尊玉白菜,玉白菜意为遇百财,放到脂粉行里却是正好。程舅舅暗自点头,算这小子有心。等打开那更精致些的红漆描金团花匣,程舅舅运气再运气,脸依旧黑了。
朱绣悄咪咪的站近前来瞅,只见一双极精巧的红色缎绣花鸟寿石的绣鞋,那鸟儿的头顶的地方还镶着一颗小小的珍珠,鞋头接缝处坠着红丝线做的流苏,压流苏的帽儿用的是一色的玛瑙。这鞋端的精致贵重。
程舅舅回头瞪了外甥女一眼,没好气地把匣子递过来,朱绣忙接住。
这过了长辈的手,自然不算私相授受,两辈子头一次收着这样的礼物,朱绣且美滋滋的呢。
这么一双正常大小的绣鞋,与小脚女儿穿的弓鞋截然不同,这绣鞋代表的心意,可不就很明白了。再有,头顶白珍珠的鸟儿站在寿石上,对面一丛盛开妍妍的月季花,朱绣精通刺绣,怎不知这是“白头长春”的意思。
湛冬走在街上,有些出神:他平生头一次讨姑娘欢心,不知她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以为戕贼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犹之火化父母之骸骨以求福利也”——引用袁枚《牍外余言》,把“戕贼”改成了“戕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