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搂着摩挲了一回,才道:“你凤姐姐受了委屈,我和你太太正要为她做主。只是你珍大嫂子从未将她继母带来的两个妹子带过来给我们看,实在不知她们人品,若是赖错了人,反倒不好,这才找你来问一问。你常日去你珍大哥哥那里,可知道这两个人,说过话没有?”
话说的端是和风细雨,慈祥可亲,平儿冷眼瞧着,暗自冷笑。
这贾宝玉最是个无事忙,日上三竿才起,方才在大观园里亲自折花给他屋里的丫头戴呢,还不知清早的新闻。这会儿听贾母问,经不住笑道:“可是巧了,前几日珍大哥哥跟人说琏二哥要娶尤二姐作二房,我还纳闷呢,怎的我们两府这样近便我却不知道。老祖宗现在又说凤姐姐受了委屈,又问她们人品,难道竟是作准了吗?那尤二姐娇俏如西子,倒堪配琏二哥。”
宝玉还真见过,王夫人脸吧嗒一下掉了下来,催问道:“多嘴!只问你她姊妹品格儿如何?”
贾宝玉窝在贾母怀里,也不怕,笑嘻嘻的道:“先前我在东府里和他们混了两个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两个姐姐都是古今绝色,真真一对儿……“说到这,自知忘情,窥了眼王夫人,把尤物二字咽了回去。
王夫人沉着脸看宝玉,贾母反倒抚着他的后背道:“好了,好了。别吓着他。”
又告诉宝玉,嗔道:“你往后两个月不许出去胡闹,一则你二姐姐就要出阁,你们姊妹们再在一处的时候眼看着就少了;二则东府里乱糟糟的,那尤家的两个姊妹得了过人的病,不许你往那头去,若不听话,仔细告诉你老子捶你。”
贾宝玉听贾母提起要发嫁迎春之事,越发扫了兴头,蔫蔫的只垂头答应了。嘴里嘟囔叹息:“从今后又少了个洁净人。”这类的疯话。
贾母只不理会,命丫头婆子好生送他回去,又命李纨:“这几日你也乏了,且放一放手上的事情,照看她们姊妹们去罢。”
李纨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却并不乐意看顾宝玉,偏她不敢违背,嘴又笨,不像凤姐既能推脱又能把老太太哄回来。满堂的人也并无肯帮她说话的人,只得闷闷不乐的应下。
平儿静静看着,心想,老太太与宝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宝玉一年大似一年,却还当他是个孩子那样哄。还有宝玉,也是个没刚性不争气的,更没有人情味儿,奶奶昔日怎么待他的,他如今还不叫奶奶嫂子,只称呼风姐姐,方才他以为二爷要纳二房,不说替奶奶担心后虑,却欢欣鼓舞起来。可见素日都看错了他,这是个不能亲近的人。
经过贾宝玉这插曲儿,贾母面上从容许多,还吩咐鸳鸯给平儿搬脚踏,令她坐下。
平儿白着一张小脸,远远坐在地下,头也不敢抬,很可怜的模样。
贾母笑道:“小孩子们年轻,都跟馋嘴猫似的。琏儿又在外头当差,轻易咱们管不着他,保不齐不这么着的。幸而这回凤哥儿虽闹得出格了些,总归是东府里更无理,平儿回去只劝你们奶奶,就说我的话:世人打小儿都是这么过来的,若再有下次,我是万万不肯的。”
王夫人也笑道:“老太太还是偏疼她,饶是这么着了,您老人家也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只怕越发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这会儿连大伯子都敢顶撞,日后还了得了。”
又叫平儿:“服侍我们凤丫头,你这孩子只怕也劝不住,可怜见的,白替她们受了委屈……老太太发话不跟她计较,叫我也无法,我只劝你们奶奶,安分守己,别再作幺蛾子出来。”
说罢,就叫平儿回去。
平儿慢慢退出去,才放下湘竹帘儿,就听里头二太太着急的问:“老太太,宝玉那玉既受了污秽冲克,咱们可要寻个高人看看?还有娘娘,这么长时间没个音信,急的我心头直跳……”
平儿回去,一五一十的把话全告诉凤姐,哭得呜呜咽咽的。凤姐倒还平静,笑劝道:“你往日总劝我宽心退步,怎么这会子自己却魔障了。老太太和二太太不满我和你二爷,许久的事了,你二爷自己躲了,咱们无福,可不就得自己担着么。”
话说着,脑子里却转过千百个念头。
窸窸窣窣合计了一晚上,次日起来,王凤姐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底,极有食欲的吃了两碗稠粥,唬的平儿小红都拦着不叫再用,生怕撑着了她。
用罢饭,白姨娘的小丫头茴香来回话,王熙凤忙叫进来。
茴香道:“白姨奶奶问二奶奶好。”
王凤姐摆摆手,笑道:“你们姨奶奶叫你来告诉我什么,不用虚礼,快说。”
茴香笑道:“我们姨奶奶说已劝服大半老爷,只是一是没有人选,二则太太那里定然不肯,故而老爷还未松口。姨奶奶请二奶奶快些定下人选,叫人来提亲,她才能再言语。”
凤姐眼珠子一转,笑道:“不急,你先回罢。我这边有了信儿,自然叫人告诉你们姨奶奶去。”
茴香就磕头退出去,平儿在外屋等着,见她出来,递给她一个匣子:“这里头是二十两银锭子,给白姨奶奶。”又塞给茴香个荷包,“这一吊,给你。”
凤姐盘算了一会子,命小红:“去二门上叫彩哥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