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快要黑了。若是不能在此之前寻到她们,生还的希望将会变得愈发微茫。
而就在片刻前,裴萧元又收到一个消息。
确证,冯家的儿子也淹死了。尸首刚被捞起。
此事对于同船的那几人而言,不啻如一柄钢刀又逼近脖颈几分,眼见是没活下去的希望了。
他们都是负责守卫埠坞的人。已经死了一名贵人。倘若两位郡主再被证实亡殁,哪怕宁王再仁慈,他们有九条命,也是活不成了。
天色愈暗,绝望愈重。当中几个开始乏力,站立不住,面色灰败软坐在了舱底,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裴萧元身上衣裳从干到湿,从湿到干,他没有离开过船头半步。
此刻惟他依旧立定,双脚若被牢牢钉在甲板之上,不曾动过半分。他若不知疲倦地凝聚着目力,借着白日这最后一刻的些微残余的光,继续搜索着他目力能及的水面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最后一刻,终于降临。
在一片深沉的暮云尽头,曲江一座名为列仙台的小礁岛边的一从青青水苇旁,他发现了她们三个人。
一张浮床载着两个少女和她,顺流漂来,卡在了这一片长在几十里外的浓密的水草堆里。
李婉婉和卢文君除了浑身湿透,沾来许多水草,喝了些水,人看起来有气没力,状况还好。
她则攀在床沿上,大半身子泡在水里,头软软地歪靠在床板上,微微阖目,眉睫凌乱湿沾,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鸦黑得叫人触目惊心。若非嘴唇浸泡蜕皮,看去人若睡着了一样。
裴萧元一把握住她那一只被磨得布满伤痕的手腕,将她从水中稍稍拉起来些后,双臂轻轻插过她腋,环抱着她,旋即发力,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拖了出来。
一上船,放下她后,他迅速脱下外衣,将她整个人连头到脚包盖了起来。
其余人也如梦初醒,在他救她的时候,七手八脚将二郡主身上的绳索解开,拉了上来。
此时卢文君才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李婉婉亦抽噎不停,问裴萧元他有没有事。
卫兵们一边驾船向着岸边靠去,一边狂喜地大声吼叫。
“郡主找到了!”
“二位郡主找到了!”
“毫发无伤!”
沿岸为找人而一路排开的卫兵迅速用快马将这天大的好消息传递回去。
船只靠岸,裴萧元将二郡主托给闻讯赶来的一名王府典军,自己直接抱着絮雨上了马,将仍是无力的她护在怀中,同骑回城,半道,遇到了赶来迎人的宁王。
天已黑透。借着周围火杖的光,宁王看到裴萧元与那宫廷画师同骑一马行来,短暂意外过后,便若不见,只说别苑里传来太医在等,叫他快些送人过去救治。
絮雨慢慢已是缓了过来,知这骑乘方式必会惹人侧目,但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继续依他怀中闭目不动。
她感到身后人仿佛被宁王这建议打动,似在犹豫,伸手,在他裹遮住自己的衣裳下,暗暗牵了牵他的袖。